第二日朱禮出了翔鸞宮的時候,身邊便是多了一個小黃門。
第一次這般裝扮,她自是渾身都覺得有些不自在,一直都忍不住的去扯衣裳。
朱禮看了一看,便是禁不住笑了,隨後低聲笑道:“別扯了,一會兒扯壞了可怎麼好?”
楊云溪面上有些不自在,卻也是強忍住了,沒再去扯衣裳。
墩兒已是在大殿後頭等着了,見了楊云溪,先是呆了一呆,隨後下意識的又想叫一聲母后,不過很快就想起了昨兒朱禮的吩咐,然後便是又生生忍住,不過卻也是有些不自在,頻頻的去看楊云溪。
楊云溪自也是看見了墩兒這般的樣子,登時也是忍不住的笑了。安撫的看了看墩兒,又微微一頷首,便是又恢復了之前一本正經的樣子了。
一行人魚貫進入大殿,大臣們已是就位,垂首而立,偌大的殿堂中,卻是連一絲雜音也是聽不見。
楊云溪忍不住也是屏息靜氣來——手腳也都是放得更加輕柔,唯恐自己發出了什麼不該有的聲音,壞了這樣莊重威嚴的氣氛。
墩兒顯然也是差不多的感受,整個人都是有些繃緊了。隨後坐下也是,一直端端正正坐着,背脊挺直,完全就是不敢有半點鬆懈。
楊云溪忽然有些覺得墩兒也是不大容易。這般小就面對這樣的場景,自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
不過很快她也來不及想這些了,早朝在衆臣行禮之後,便是就開始了。她便是站在墩兒後面凝神聽着。
這幾日爭執的事兒,其實來來回回的也就是女學的事兒。朱禮按下話頭,然後道:“今日先將其他事情議了,再來說女學的事兒。”
不過很快就有人激烈道:“皇上此言差矣,皇上這般安排,已在民間掀起了軒然大波,若是不盡快得出個結果來,那讓外頭的人如何想?”
“哦?軒然大波?”朱禮笑了一笑,聲音冷淡又嘲諷:“可是指的是那些學子們罷學?說是若是興辦女學,便是侮辱了他們?”
楊云溪聽了這話,登時便是不由得便是皺了眉頭。這可真真兒是叫人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了——興辦女學,便是侮辱了那些學子?
“朕又不曾打算讓女學子們和他們接觸,何來侮辱一說?倒是他們想,朕還得思量思量,是不是讓他們這些人玷污了人家清白女兒家的名聲!”朱禮說話也是委實不客氣,直接便是嘲諷上了,態度更是暴怒。
楊云溪默默的在心頭給朱禮豎起了大拇指來——這些鬧事兒的學子,倒是真也是讀書讀傻了。不,倒是不該說他們是讀書人了,而是該說他們是一羣小人才是。枉費讀了那麼多聖賢書了。
想了想,楊云溪便是走到了墩兒旁邊,跪坐下來在墩兒耳邊上耳語了幾句。
墩兒緊張的看了一眼楊云溪,嚥了一口唾沫低聲囁嚅:“可行麼
母后?”
楊云溪微微笑了一笑:“有什麼不可以的?”
墩兒便是提起筆來,將楊云溪說的話都仔細寫了下來。
楊云溪看着墩兒寫着,聽着底下一鍋粥似的亂了,登時忍不住又有些頭疼——她倒是也能明白爲何那日王順打聽完了情況回來之後是那般神態了。
這些個身份清高的大臣們,吵起架來倒是比市井潑婦還要好看得多。一個個引經據典的,爭得臉紅脖子粗。
不過,楊云溪看了一看,支持朱禮的人,竟然不足一個掌之數,且多是些資歷淺的年輕大臣。他們本就資歷淺,比不得那些老油條,加上人數少,那點聲音便是都被淹沒了。好比浩淼水面上一個小小的波瀾,半點影響也沒有。
朱禮倒是老神在在的安穩坐着,聽着底下的聲音,看那樣子倒是有點兒看戲的意思?
也就是楊云溪這般和朱禮相處的人,也才能夠看出來這些。看了一眼之後,楊云溪倒是忍不住的也是笑了一下——其實倒是真和看戲沒什麼差別了。
橫豎她聽來聽去,那些反對的大臣們,說的也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就該在家中相夫教子,伺候公婆。說白了,就是不願意女子出人頭地,搶了男人的風頭罷了。
在他們看來,女子也就不過是物件兒一樣的東西。只是身份高些的女子,便是那珍貴的物件兒,不敢損壞了,至於卑賤些的……那就如同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隨手扔了弄壞了,那也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墩兒寫出來的字條被悄悄的遞給了朱禮。
朱禮只看了一眼,登時就脣角一勾露出一個笑容來。不過也沒人敢看他,所以倒是沒發現這一點。
朱禮將字條捏在手心裡,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後將木頭的鎮紙輕輕的頓了一頓。
登時還鬧哄哄得如同菜市場的大殿之中,登時就又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是能聽得見了。
所有人都是看着朱禮,朱禮輕笑一聲,又問了這麼一句:“朕聽聞了一個十分有意思的問題,也覺得是啞口無言,想來想去也不知該如何作答,諸位愛卿不如也來替朕想一想。”
諸位大臣自是隻請朱禮快說。
朱禮便是含笑問道:“諸位大人爲何如此瞧不上女子呢?難道你們沒有母親,沒有女兒麼?至於那些學子鬧起事來,更是沒有道理。都說讀書使人明理,可是卻又有哪一部書上說,女子天生就該不大字不識,愚昧一生呢?那些才女們,你們不是素來也是十分追捧的麼?怎的如今倒是這般反對起來?一面想要添香,一面卻又盼着女子一輩子都在內宅裡什麼都不知曉,這又是什麼心態呢?還是你們害怕你們比不過女子,從此再無翻身的餘地?”
這番話不可謂不犀利。而且還暗暗有些激將的意思。
這話自然是楊云溪讓墩兒幫她寫的字條——其實若不是不好出聲,她倒是真想自己親口問一問這些大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