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的老夫人沈氏居然迎到了門外,這簡直是有些不可思議。所以在看見沈氏的時候,楊云溪驚得整個人都有些呆住了。
十年的分別顯然沒讓沈氏生出什麼愧疚或是不自在,相反的,沈氏的態度格外的熱切,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前來,一把握住了楊云溪的手,然後哽咽道:“我的好孫女,你終於回來了!”
聽聽。若是不知情的人聽見了這話,還只當是沈氏多疼愛她呢。楊云溪又忍不住笑了——不過卻是將諷刺的情緒藏得十分的好。沈氏這樣說,還有一個隱藏的意思,彷彿多年之前送她離開時,也根本就是不得已,並不是沈氏所願意的似的。
可是事實是什麼樣的?楊云溪沒多做回想,她只是看住了沈氏旁邊的兩個人。一個是繼夫人吳氏,另一個則是一個和她有八分相似的少女。
她忍不住一直看着那少女,原本還算是平靜的心也是陡然之間就激動起來。她朝着對方走了一步,想要開口卻又生出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惶恐來,猶豫了一下,才輕聲出了口:“姐姐。”
對方也是微有些激動,主動伸出手來,握住楊云溪的另一隻手,朱脣輕啓目中帶淚:“妹妹。”
兩人互相凝視了許久,都爲對方的容貌而驚歎。
雙胞胎姐妹,果然十分相似。楊云溪心頭感慨着,卻又有些貪戀的看着自己這個同胞姐姐楊鳳溪的眼睛。楊鳳溪的眼睛很像薛月青,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溫婉,不過臉型和鼻子嘴巴卻沒她那麼像。楊鳳溪像楊家人更多些,不過卻比楊家人身上多了些溫暖可親的氣質。
楊云溪正想着,楊鳳溪卻是又鬆開手去,笑着道:“妹妹也真是,怎的不理祖母?祖母白迎了你半日。”
姐姐這是在提醒自己呢。楊云溪心頭微微一暖也是笑了,隨後垂眸面對着沈氏屈膝賠罪:“見了姐姐一時激動,竟是沒給祖母行禮,卻是我的不是。還請祖母罰我。”
沈氏眼中有些情緒一閃而逝,面上仍是笑得慈愛:“傻丫頭說什麼呢?我怎麼捨得罰你?你回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再說了,你們姐妹多年不見,這般也是情理之中。我有什麼好在意的?只是對外人你可不能這樣,會叫人說是沒規矩的。”
這話聽着像是疼愛,卻也何嘗不是“溫和”的訓斥了她沒規矩?楊云溪收斂了笑容,怯怯道:“祖母說得是。是我沒規矩了。”
沈氏一噎,竟是有點兒不知道怎麼接話。最終笑罵一句:“你這孩子。好了,咱們進去罷,你母親給你準備了好些東西,一會兒叫你繼母帶着你去瞧。現在咱們說說話。”
楊云溪乖巧的應了。卻是始終沒看吳氏一眼。自然也不知道吳氏此時嘴脣緊緊抿着,眼底深處有些微微不自在的情緒。
當然,因爲和沈氏並肩走在最前面,所以她也沒看見楊鳳溪在背後悄悄的用帕子用力擦了擦手,彷彿手上有什麼髒東西一般,就連神色都有些微微的……厭惡。
沈氏拉着楊云溪一起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了,又仔細端詳了一陣,末了才滿意的點點頭:“竟是比鳳兒還要好看三分。”
楊云溪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總覺得沈氏的目光其實是有點兒查驗貨物的意思。更覺得之後大約就是待價而沽了。
沒想到真的還讓她給猜對了,沈氏竟是很快又道:“旁人知道咱們家有這麼一個美人,只怕門檻都是要被踏破了。”
楊云溪的雞皮疙瘩頓時就落了一地。她承認自己長得不差,可是卻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沈氏這樣說,讓她着實有點兒無所適從。而且,當着一個姑娘家說這樣的事情,真的合適?
當即楊云溪便是做出了羞澀的樣子來,扭捏道:“祖母這是什麼話。再說了,姐姐自是比我好看百倍的。”
楊鳳溪聞言也是笑了:“聽聽這話,小嘴甜得像是抹了蜜糖似的。叫人又憐又愛。祖母和母親可要好好疼她。”
聽到“母親”兩個字,楊云溪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楊鳳溪。
楊鳳溪不明就裡,只衝她微微一笑。她重新低下頭去,心裡說不出的複雜——這算不算認賊作父?她知道這不能怪楊鳳溪,畢竟楊鳳溪是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的。可是她這心裡,卻還是有點兒不痛快。
當然,這點不痛快很快就被她強行鎮壓了下去。
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陣子的話,吳氏便是輕言慢語的出聲了:“過幾日有個花宴,我想着帶云溪過去露露面。”
楊云溪聞言便是看了吳氏一眼:她自然明白這“花宴”是做什麼的。難道說,楊家這是迫不及待要給她尋個親事了?
咂摸了一會兒,她倒是也沒貿然開口,因爲老夫人沈氏已經是答應了這事兒了。又道:“若是做衣裳來不及了,我記得鳳兒還有幾身沒上過身的,就先勻給云溪罷。”
叫楊鳳溪的時候是鳳兒,叫她的時候是云溪,其實從這個稱呼就能看出老夫人沈氏的態度了。
容不得楊云溪多想,楊鳳溪已經笑盈盈的接話道:“不管是衣裳還是首飾,我那兒都有。”
花宴的事兒,就這麼被定了下來。倒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楊云溪這個當事人一句話。
而且說了這件事情後,老夫人沈氏便是很快的乏了,將安頓楊云溪的事兒叫給吳氏之後,便是讓人散了。
楊鳳溪也是跟了出來,笑吟吟道:“妹妹對府裡不熟,你若有什麼不懂的,只管問我就是。咱們是親親的姐妹,可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楊云溪聽了這話,心中自是說不出的溫暖,不由感激道:“謝謝姐姐。”
楊鳳溪笑了笑,和藹溫柔的樣子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親近之心來。
吳氏始終沒有主動說起過什麼話,只是擺出含笑傾聽的話,像是她故意給了機會讓她們姐妹兩說話似的。
楊云溪注意到,吳氏始終不肯和她對視。意識到其中緣由之後,她便是在心底冷笑了一回:原來豺狼也是會心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