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殺戮,很快被賀路千丟到腦後。
賀路千更煩惱衣服問題。脫去昨晚剛剛換上的備用衣服,賀路千鬱悶發現包裹裡只剩下最後一件衣服了。如果虎龍幫繼續玩“殺了小的,來了老的”遊戲,賀路千可就沒有備用衣服換了。到時候,難道披着一身血衣走入應京?
想想就不靠譜。
什麼時候能夠殺人不沾血呢?
彙總客棧食客們閒侃透露的資訊,虎龍幫有一位幫主、三位副幫主,之下便是所謂的四大金剛。凌達身爲虎龍幫四大金剛之一,已是虎龍幫表面上排名前八的好手,其他三位金剛乃至三位副幫主又能強到哪裡?
虎龍幫幫主肯定比較強,但他久坐高位,還敢和賀路千單打獨鬥嗎?
虎龍幫如果有繼續送人頭的想法,十有八九採用強弩暗殺、暗器夜襲等詭計。
火銃都不行。
炐朝的火器尚在火繩槍階段摸打滾爬,想發揮火銃奇效,必須提前點燃有味兒的火繩。除非遇到非常罕見的大規模械鬥,火銃根本沒有登場的機會,它的火繩短板和笨重槍體都嚴重製約它們在武林江湖中的普及性。
再者,官府雖然很少介入江湖紛爭,可它畢竟是統御六合八荒的龐然大物。炐朝立國之初便特別重視火銃火炮的齊射能力,倘若哪家武林門派膽敢私自訓練以百千計算的火銃部隊,絕對瞬間迎來炐朝朝廷的蓄意針對。
應京作爲炐朝的副都,政治地位尤其敏感,虎龍幫應該沒有膽量訓練大批火銃部隊。
只要小心注意,這方面問題不大。
虎龍幫接下來的動作,更大概率來自其它武林門派的援手。
或許因爲忌諱炐朝朝廷,應京附近始終沒有大型門閥盤踞。可是應京商業繁華,直接利益和間接利益無數,門閥江湖怎會捨得把這裡的利益全都無私讓給官府?虎龍幫這樣大而不強的幫派,恰是門閥江湖與炐朝朝廷的妥協產物。虎龍幫背後的利益網絡複雜,或許能夠請動許多江湖好手幫忙維穩。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
賀路千猜對了。
虎龍幫果然沒有低頭認輸。
賀路千等三人一鬼慢步走到應京城門三四千米外,迎面突然呼啦啦跑來一羣虎龍幫幫衆。這羣虎龍幫幫衆沒有對賀路千等三人喊打喊殺,他們沉默無語地左右分開爲兩隊,沿着官道邊沿把賀路千等人團團圍住。他們不拔刀、不張弓、不伸拳,僅僅雙手背在身後,面向賀路千挺胸收腹,以連綿不絕的胸膛結成一條胸牆。
或許這羣幫衆心中沒有殺意,他們僅僅被無間地獄視爲處於謀逆邊緣的警戒對象。
警戒對象不是謀逆罪人,無間地獄的裁決,直接導致賀路千沒辦法與他們直接拔刀對攻。
賀路千隻能以不變應萬變,耐心瞧瞧虎龍幫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兩三分鐘之後,東南方向幫衆次序讓開一條通道,踏踏踏走來七名騎馬者。
藏在紙傘裡的李鳳瑤,急聲提醒賀路千:“對方有佛僧,你小心行事。”
佛道官剋制鬼怪。
有佛道官在場,鬼怪基本就是累贅。
但賀路千原本就沒有指望李鳳瑤能夠幫上忙。
夜間纔是鬼怪的主場。
到了白日,鬼怪雖然不像地球二十一世紀某些電影電視劇描述的那樣遇光就死,她們卻也從心底深處討厭陽光。除非實在沒辦法,鬼怪很少在陽光下活動。
另外,賀路千懷疑陽光和火光剋制鬼怪只是一層蓄意僞裝的表象。例如今日陰雲密佈,壓根沒有一絲陽光直射,李鳳瑤等鬼怪照樣發自內心地厭惡白日環境。真正剋制鬼怪的內在因素,或許是其它不爲人知的日夜環境變化。
無論原因爲何,白日終究嚴重製約李鳳瑤。即使對面沒有佛道官相助,李鳳瑤也沒辦法在白日戰鬥中幫忙。
踏踏踏走來的七名騎馬者,隱隱約約分成三個陣營。
當先三名騎馬者,左邊騎馬者,形象頗似秀才書生,他揹負長劍,滿臉傲慢;中間騎馬者,是一位十八九歲模樣的冷豔女子;右邊騎馬者,則是一位最少一百公斤重的肌肉壯漢。
後面三名騎馬者,左邊騎馬者,是一位容貌俊秀的劍客,中間騎馬者,是一位面貌粗狂的劍客,右邊騎馬者,則是一位身披袈裟的佛僧,亦即李鳳瑤的警戒對象。
刻意走在側邊的騎馬者,是一位身穿着青色長袍的三十歲左右中年。
七名騎馬者催馬走到近前,長袍中年率先翻身下馬,拱手向賀路千施禮:“閣下可是揚名蕪鳩郡的白衣魔刀?”
賀路千囧然無語。
又是白衣魔刀!
這綽號到底怎麼來的?
魔刀魔刀,我的魔刀在哪裡?
還有甚麼白衣。我買白衣只是因爲白衣沒有身份限制,既廉價又好買而已。如果蕪鳩郡集市上的商品像地球二十一世紀那樣豐富,鬼才買一堆粗布麻衣備用。
賀路千反感白衣魔刀綽號,故意否認:“不好意思,你認錯了。”
青袍中年錯愕回了一聲:“啊?”
話說,雖然義信口號喊得響亮,江湖恩怨的解決方案其實非常實際。首先互報名號,你是鐵槍會誰誰,我是虎龍幫誰誰,免得認錯了人;其次是公開師承來歷,如果大家同出一門或者門派關係比較好,則儘可能內部低調解決矛盾;最末是呼朋喚友,確認彼此有沒有共同好友,確認這位共同好友的面子能否抵消彼此恩怨。
例如眼前賀路千與虎龍幫剛剛結下的恩怨。
假如賀路千來自嶽山派或者玄嶽派等當世頂級武林門派,或者賀路千與嶽山派、玄嶽派的重要人物是結拜義兄弟的摯友,凌達及一羣幫衆就只能白死了。虎龍幫非但不敢向賀路千復仇,還會主動把錯過推給凌達,大事化了,小事化無,輕描淡寫了結這段恩怨。
而若賀路千沒有後臺,虎龍幫纔會滿臉正義地維護門面,以爲凌達復仇的名義圍剿鎮壓賀路千。
先拼後臺,再拼關係網,是是非非則排在最末等。就像炐朝官府宣傳的忠孝沒辦法落實,門閥江湖推崇的義信也沒辦法落實,實際執行中大家拼的還是利益。
怎想賀路千不按規矩出牌,一時之間讓青袍中年不知所措。
青袍中年是虎龍幫的副幫主。
副幫主其實不怕賀路千表現出來的搏殺能力,鐵槍會這種四線門派,許多江湖豪俠都能一己之力將其滅門,何況區區蕪鳩郡分舵。
但大家混江湖,依賴個人的搏殺能力,卻又不能全部依賴個人的搏殺能力。例如虎龍幫與許多武林門派保持友誼,今兒你敢端掉虎龍幫,明日就有名門大派的少俠幫虎龍幫主持公道。與單槍匹馬搗毀鐵槍會蕪鳩分舵的名聲相比,副幫主更擔心賀路千有無特殊背景。
賀路千面貌年輕,卻能單槍匹馬踏破鐵槍會蕪鳩分舵,彷彿名門大派的精英弟子。如此一位少俠,怎可能是自己憑空練出來的!賀路千已經如此了得,他的師兄師姐們,他的師父師叔們甚至師祖,又將如何強橫呢?
副幫主清醒明白虎龍幫的江湖地位,實在不願意招惹賀路千這樣的殺神。
副幫主來前已經和幫主商量好了,只要賀路千的後臺列位二線門派,虎龍幫這回認栽算了。可副幫主萬萬沒有想到,賀路千竟然一點兒都不給面子,直接否認了大鬧蕪鳩郡舊事。
這怎麼辦?
無論如何,總要弄清楚這位白衣魔刀的底細。
否則你想和解,對方卻準備滅你全幫,豈非緣木求魚?
副幫主正在猶豫,虎龍幫請來的援兵已經率先動手了。
當先三名騎馬者之一,冷豔女子突然尖聲呵斥賀路千:“你有膽殺人,沒膽承認嗎?”
說罷,冷豔女子如鶴展翅般從馬背上縱身而起。
半空中敏捷拔出長劍,冷豔女子狠辣刺向賀路千的心口。
一言不合,拔劍相向,只能說她不愧是江湖兒女。
目視冷豔女子跳躍刺擊,賀路千微微皺起眉頭。
賀路千也可以依賴純粹力量跳起來滑翔一段距離,但若像冷豔女子這樣,座馬必然難以承擔向上跳竄的衝勁。反觀這位冷豔女子,她不僅跳的高,座下的馬也沒有異狀,顯然施展了某種相當高明的輕功。
賀路千心中默默唸叨:“輕功是我的短板,必須速戰速決。”
或許輕功身法對出劍速度也有加成,冷豔女子的攻擊迅猛而又凌厲,帶給賀路千的威脅遠超四大金剛凌達、蕪鳩分舵主數十倍。
賀路千怕麼?
蕪鳩郡到應京,賀路千貌似一直狼入羊羣式碾壓,彷彿沒有經歷過什麼高質量對局。但是,別忘了無間地獄啊。無間地獄每日四小時或六小時的實戰演練,哪一場戰鬥不是勢均力敵的殊死苦戰?
與本世界江湖豪俠相比,實戰經驗豐富恰恰是賀路千的優勢。
面對冷豔女子的凌厲攻擊,賀路千沉着冷靜拔刀,無情而又準確地劈向她露出的空門。冷豔女子實戰經驗不行,審視對手強弱的眼光和對危機的直覺卻非常不錯,她迅速意識到自己小瞧了賀路千的白衣魔刀威名。
冷豔女子連忙收招,變攻爲守,竭盡所能抵擋賀路千的劈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