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的臉通紅通紅,喘着大氣,像是趕得匆忙,且還很生氣。無端端的,有什麼好氣的?都這麼久沒見,沒招你惹你啊!工作方面的事?我張建中只是被架空的副鎮長,計生主任招惹你,你應該直接去找她。
“你還是人不是人?”
第一句話就劈頭蓋臉。
張建中“嘿嘿”笑,娟姐似乎罵不起來,卻撲過來,甩了他一巴掌,那巴掌真夠狠的,打在他手肩上,如果打在臉上,肯定會腫起好幾寸。
“打吧!有氣你就往我身上發。”張建中知道,她手重卻不是沒選地方,再打幾下也沒關係,只要能讓她把憋屈的氣發泄出來。
他也有過這樣的難受,還不是把辦公室的門關起來,耍太極吐氣納氣,施放內心的憋屈。如果,她覺得打他是很好的發泄形式,張建中也願挨。
“我警告你,如果,如果,你不把表妹找回來,我跟你沒完。”
張建中一下子沒回過神來,表妹怎麼了?不見了?與我什麼關係?怎麼跑來找我要人呢?
“怎麼不關你的事?她爲你受了那麼多委屈,你會不知道嗎?”
張建中更糊塗了,她爲我受什麼委屈了?貌似不沾邊吧?是,沒錯,雖然,你想把表妹介紹給我,我也稀裡糊塗見過她,但我態度很鮮明啊!我一開始就拒絕了啊!如果,說句沒有人情的話,她喜歡我又與我有什麼關係?我還能不讓她喜歡啊!她控制不了自己,還要我負這責任啊!
“你很得意是不是?”
“沒有,我一點沒有。”
“你就是得意了。我看出來你得意了。”
這不是有嘴難辯嗎?
“這事就是因你而起,你去他們村抓人,都把責任推到她身上了。因爲白天村民圍攻你的時候,她站出來幫你說話,村裡人都說,你是她男朋友。這還是好聽的了,還有更難聽的。”
“村裡人都說,她是內奸,是叛徒。你想想,她一個姑娘家受得了嗎?而且,你一句感謝話也沒有,一句安慰話也沒有。你還是人不是人?小貓小狗還會搖搖尾巴呢!我算是眼瞎了,認識你這麼個人,還要把你介紹給表妹,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官的都一樣,沒一個有良心的,沒一個好的。”
張建中好像這纔想起那天的事,想起表妹當着大家的面,說他去找她的,是她的朋友。他還想起了老大嚷嚷,罵他張建中夠狠!如此這般,他張建中還真說不清了,如此這般,表妹的確會遭到各種各樣的咒罵。
怎麼就沒想到呢?當時,當時想到的只是別讓表妹有誤會,別讓表妹有奢望,卻沒想到村民們會怎麼對她。雖說,從計劃夜襲行動開始,你心裡就不爽,就一直被高書記,包括計生主任鬧得悶悶不樂,但這並不是理由,再怎麼不爽不樂,你也不能一句感謝話也沒有,就算你不見表妹,也應該要娟姐幫你捎句話。
“現在,是一種什麼狀況?”
表妹受不了村裡人的咒罵和嘲笑,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去哪了?
“不會是,不會是……”張建中沒敢說出口,唾沫殺人的事也經常發生啊!表妹不會是受不了委屈,一氣之下,跑到哪座山,跑到哪棵樹掛上去了吧?
“不會是什麼?”
“不會的,不可能的。”張建中不知是否定自己的想法,還是在安慰自己。可別發生這種事,否則,你張建中不明不白欠了一條人命啊!
“我們去找找。”
“去哪找?親戚家都找過了,都說她沒去。村後的樹林了也找過了,也沒有。”
他們,他們也有了最壞的打算。
“朋友呢?同學呢?”
“我們知道的都問過了,都沒有。”
“跑哪去了?這還能跑哪去?”張建中急得在辦公室裡團團轉,還能去哪呢?一個女孩子家招呼也沒有,跑得無影無蹤,難道上天了,下地了?她也沒這個本事啊!他心跳了一下,突然冷靜下來,古怪地看了娟姐一眼,“你不會是騙我吧?”
爲什麼不可以?你張建中不是緊張了嗎?你不是不在乎表妹,你只是隱藏太深,現在原形畢露了吧?
“我騙你幹什麼?我會跟你玩這種玩笑嗎?”
娟姐不但說,還手起腳落打啊踢的,張建中攔得快,躲得快,如果,還像以前那樣什麼都不會,可以下面又要挨踢了。
躲過一輪攻擊,張建中也覺得自己嘴賤,怎麼能說這種話呢?我就是心裡那麼想,也不能說出口啊!把人家當什麼了?當向你討債的,要你還債的了。
“我嘴賤,我不該亂說話。”他抽了自己倆嘴巴,“你吩咐吧!要我怎麼樣?”又覺得這話會造成誤會,馬上又補充了一句,“讓我上哪找?”
“表妹有沒跟你說過,她還有哪些要好的朋友?”
“她也沒跟我說過什麼?就那天晚上,送她回去的路,我們也沒說什麼。”張建中突然想起了,“教過她的語文老師。”
話一出口,他又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能說嗎?這可是她藏在心裡的秘密,她只對你一個人說過。
娟姐卻很平靜地說:“我也打電話問過了。”
張建中鬆了一口氣,說:“就是,就是,她有什麼秘密都告訴你了,你應該對她瞭解得最清楚。”
“她不是那種反叛的女孩子,平時去哪都有交代的,就算不跟她爸媽說,也會跟我說,但這一次,她一句話也沒留下。”
張建中小心翼翼地說:“你不覺得,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嗎?”
“好事個屁!張建中,我發現你一直都在幸災樂禍。”
“你不要誤會好不好?我也很焦急,不說別的,就是你的表妹,就是我認識的一個熟人,我也不可能幸災樂禍啊!”
“那你還說是好事?”
“你分析一下,如果,如果,她要幹傻事,一定會留下點什麼,比如寫個紙條啊!寫寫自己的委屈啊!”他不敢用“遺書”這兩個字眼,“沒有吧?什麼也沒留下吧?這就是說,她只是不想我們找到她,只是躲到一個我們找不到的地方。哪一天,想通了,不那麼委屈了,就回來了。”
娟姐想了想,覺得也有那麼些道理。
“你說,她能去哪呢?一個女孩子家?如果是男孩子,還沒那麼擔心。”
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區別就在於此,男孩子失蹤了,想得是他會不會餓着,會不會沒有睡覺的地方,女孩子想得卻是人身安全,擔心遇到圖謀不軌的壞男人。
“她應該會保護好自己吧?”
“但願如此。”
“你想,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她跑到香港那邊打工了?”
“她應該沒那麼大膽。”
“很難說的,一氣起來,什麼事幹不出來?”
張建中說對了一半,表妹真是打工了,不過,不是去香港,跑到深圳或是東莞或是中山,可能也覺得不應該讓家裡人擔心,一個星期後,她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家裡人問她在哪裡,她只是說她很好,叫他們不要擔心。
“或許,這是她最好的選擇。”張建中在電話裡說。
娟姐也說:“也許吧!”
因爲這事,兩人和好了,也有機會向娟姐解釋,夜襲行動並不是他張建中的主張。他還向娟姐檢討,我的確很不應該,表妹爲我挺身而出,我竟忘得乾乾淨淨。
“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迫使表妹做出了新的選擇。”
那時候,一個農業戶口的人離開農村是很需要勇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