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不是不跟任何人溝通,他就常到縣人大主任辦公室來坐坐,喝杯茶。主任知道他喜歡茶,也弄有好茶給他,但他說一個人喝茶沒意思。雖然,主任對茶興趣不大。
喝着茶,說着話,自然就會談到一些調查的情況。張建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老李怎麼樣?縣委書記到底怎麼了?在組長眼裡,縣委書記太冒進了,都這把年紀了,還折騰什麼?按班就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也可以到市裡二線部門任個副職,從副廳的位置上退下來。
“除非,他不這麼想,不甘心進去二線部門,還想進市委或市政府領導班子。”在省裡,在中央,五十多幾還是小字輩。”
主任笑着說:“大家議論更多的是,他被老李灌了迷魂湯,幫他把女婿培養起來。”
“這老李也太有能耐了。”
“說起來,還是張建中的能耐大,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小年青,爬到那麼高的位置。”
“有這兩個人扶着,進縣委縣府班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主任試探性地問:“這個夢想應該不能實現了吧?”
他對張建中沒有任何看法,只是覺得老李也太過份了,幫自己的人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能幫得那麼明顯,人家努力奮鬥,四五十歲才混個正科,你倒好一下子把女婿推到副處長了。
當然,縣委書記也夠糊塗的。
“明天,我要會會張建中,看看他是不是三頭六臂?”
跟張建中談完話,又到主任這來喝茶,心裡很忐忑。
“那倒是個很有朝氣的年青人。”
“就是路子沒走對。”
“有時候,也很難一兩句話也很難說對還是不對。”
主任心兒涼一涼,想難道一次談話就組長的看法就改變了?
“有些事做起來,可以不對,但聽他那麼一說,又覺得有點道理。像興寧縣,按班就部求發展的確比不過別人,的確是需要一些非常規手段,在政策還不明朗的時候,允許闖紅燈的時候,就是機遇,不闖不衝,機會一縱即失。”
“如果允許,還設紅燈幹什麼?”
組長笑了笑,說:“有些明文規定只是寫在白紙上的黑字。”
這些年,確實有些亂套,規定與真正去做是另一回事,有時候,上面的文件寫得清清楚楚,但突然加上一句話,各地請按本地實際執行。
本地實際是什麼?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爲不必執行?允許自搞一套!
組長又說:“不過,這傢伙還太年青,不能讓他太順,太順會助長他的傲氣,天下老子第一,這樣反而不利於他的成長,年青人不經受點磨礪不行,不經受磨礪永遠也不能成熟。”
這似乎是所有長輩子的心態,準確地說,是別人長輩的心態,如果是自己的晚輩,他們捨得讓他栽跟頭嗎?
說到底,還是一種嫉妒心的狹窄。
“調查組我有什麼看法?”
組長的看法就代表調查組的看法。
“印象不錯。組長經常說,你工作踏實,像張建中這樣的人,就是應該在你手下做事,如果,還老李和書記捧着,遲早會把他害了。”
“這是組長說的?”
“大概意思吧!”
雖然,談的是張建中,卻代表了組長的態度,至少說明,自己在這件事所起的作用。本來,這場糾紛就是因張建中而起的。
主任說:“我感覺,這話裡有話。”
“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嗎?”
“第一,書記和老李對邊陲鎮的處理不當,第二,張建中不能總讓他處於一種上升之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應該由你縣長把持大局。
縣長非常願意聽這樣的話,但還是假惺惺地說:“不要亂說話,不要亂說話。”
兩人又一陣大笑。
這時候,組長推開虛掩的門進來。他並不認識縣長,卻還是問,不影響你們吧?主任忙說,不影響,不影響。縣長先站起來,迎上去握手,說:“非常歡迎你來指導工作。”
組長說:“我是受命而來,都這把年紀了,也不讓清靜。”
“早就想過來看你了,但是,又怕會有誤會。”
組長馬上就猜到他是誰了,敢說這話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書記,再一個就是縣長。書記他是認識的。
然而,還是不敢肯定,認錯人,點錯相是很尷尬的。
主任也不知道他們不認識,並沒介紹,但一開口,就歪打正着,把縣長的身份點明瞭。
“你們都喜歡喝茶,兩人在一起有話題,縣長對喝酒也很有心得。”
“是嗎?是嗎?”確定了身份,組長當自己早就認識縣長,問,“你喜歡喝什麼茶?”
縣長謙虛地說:“我沒什麼研究,有什麼茶喝什麼茶,更多還是喝鐵觀音。”
“不行,不行。這年紀了,還是少喝鐵觀音,寒胄。這幾年,我喝普洱多一些,比較平順,適應老年人。”這麼說完,忙又說,“縣長還年青,我受得了。”
“年什麼青啊,也是五十的行列了。”
“看不出。”組長對主任說,“一點看不出來。”
縣長又補充一句,“前兩個月剛過五十歲的生日。”
這句話很重要,別讓組長以爲自己五十七八了,這剛過五十,還有十年爲人民服務的美好時光。
“我那邊有點好普洱,等會叫司機送過來。”
“不用,主任這邊安排得很好,什麼都不缺。”
主任說:“縣長的茶跟我可不是一個層次。第一,他懂茶。第二,他那珍藏都是極品。”
“也算不上極品。還能喝吧!”
組長很清楚縣長的來意,似乎也感覺到,主任向他透露了一些信息,想想自己還一本正經,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本來,是想等都談完了,再跟書記和你談的,所以,一直沒有去拜訪你。”
“這話怎麼可以這麼說,應該是我過來拜訪你纔是。只是主任過話在先,不希望我們打擾你,所以,纔沒有過來。今天,正好審批人大的請款報告,有些不理解的地方,纔過來向主任請教。”
縣長極力說明自己並不是特意來打探調查組的情況。
“人大的報告還用審覈嗎?”組長開玩笑地說,“主任多少,你就批多少。”
縣長說:“我們縣的人大,都是老實人,一分錢能捏出水,有時候,我不是把關他們的報告有多少水平,而是重點看看他們夠不夠花?”
組長說:“你這是受了市長的言傳身教吧?凡是我們市人大向市裡打的請款報告,他總是這麼處理,沒有苛扣的,只有嫌我們太節減。當然,有時候也因人而異,凡是我打的報告,市長總會有這種擔心。”
“看來市長對組長非常瞭解啊!”
縣長在試探他與市長的關係。
“他是接他老爸的班參加工作的,當時在我手下的一個小單位,不敢說是我培養的,但至少是我看着他起步的。”
“謙虛了,謙虛了。市長原來是組長培養的。”縣長對主任說,“不容易啊!一個人有各種各樣的成就,但能夠培養一個市長,可見他的水平有多高。”
“就是,就是。”
“我也說一句實在話吧!”組長說,“這次,是市長指名要我到興寧來的,可能給你們增添了不少麻煩,還請縣長理解和原諒。”
縣長也不失時機地證明自己,說:“這次調查組一到興寧,我就知道,市長是動真格的。以前,這種調查,都由組織部負責。我擔心的也是這一點,所以,我向市長提出的唯一建議意見就是找一位德高望重的領導負責調查組的工作。興寧縣的情況複雜啊!還按原來的套路進行調查,很難能聽到真實情況。幸運的是,市長採納了我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