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的臉比孩子臉變得還快,副縣長衝着鎮長還扳着面孔,一扭脖子轉到張建中這邊就換成一副笑臉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也是受益者之一。有時候,我就想,我們這些縣領導還要靠你發獎金,說起來也挺慚愧的。”
“那是我的榮幸!”
副縣長說:“不談了,都是題外話,談正題。”
其他人便都翻開筆記本做記錄,鎮委書記的看法,是今後一段時間的工作指南。
張建中先說了一些客氣話,感激副縣長的關心,感激副縣長及時到邊陲鎮傳經送寶。然後,才轉上正題——以前,對邊陲鎮的瞭解還只是一些皮毛,這次回來,與黨政班子每一個人談話後,對邊陲鎮纔有了更全面、深層次的瞭解。第一,進一步認識到黨政班子的團結,大家對他這個新人,尤其是鎮長,兩位副書記,原來都是我的上級,能夠配合自己,感非常安慰。
——邊陲鎮的不足是邊遠,交通不便,不可能像一些地區那樣發展工業,招商引資,只能發揮自身優勢,邊陲鎮的優勢是有山有水,發揮山水的優勢是當務之急。
——全面發展,還是重點突破?我更傾向於重點突破,更傾向於發揮海洋資源,兩者相比,海洋資源更豐富,更有前景。如果,眉毛鬍子一把抓,到頭來可能什麼都抓不好。當然,重點並不等於唯一,其他方面也不能不顧,也要穩步發展。
副縣長問:“海洋方面主要都有什麼項目?”
“發展養殖是首選。”
“我認爲,摸索了這麼多年,時機應該成熟了,可以擴大範圍。”
“還有其他補充嗎?”
張建中猶豫了一下,說:“有打算,但還沒有具體目標。”
本想談談旅遊的構想,但紙上談兵的事還是不說爲妙,話說得達了頭,實現不了,人家未必理解,相反,會認爲你不實際,說的比做的漂亮。
“發展貿易也是一條途徑。”副縣長笑了笑,說,“邊陲鎮的困難,大家都知道,發展缺資金不行,至少,啓動資金總得有吧?錢從哪來呢?向縣財政伸手是不實際的,所以,要多想辦法。什麼辦法呢?小張書記心裡早有數,但不說。”
大家心領神會地笑。
張建中卻沒有接話,畢竟是黨政班子會議,玩鹹水貨怎麼可以擺上桌。
會後,張建中和鎮長陪副縣長去看海水養殖,在車上,副縣長問鎮長,你能想到這些嗎?你知道重點突破嗎?文章寫得好的人都懂這個道理,一篇文章不可以面面俱到,不可能寫得四平八穩,好像樣樣都寫到了,但沒給人留下任何印象。小張書記是精通這一點的,在有限的篇幅突出某一個點,讓人記在心裡。
“這就是文化人的區別啊!”
——邊陲鎮的資源非常有限,想全面出擊,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就是再富裕的鎮,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在保證平穩發展的同時,選好一個點,下大力氣突破這個點。
鎮長說:“我那能與張書記比,我水平比張書記高,就不會當他的鎮長了。”
“你是真服氣,還是口服心不服?”
“真服氣。”
“我掌握到的信息好像不是這樣的。小張書記到任第一天,你在幹什麼?你別給我任何解釋,反正我覺得,你就是不服氣。”
鎮長苦着臉說:“縣長冤枉我了!”
“一點不冤枉!”
“我已經痛定思痛,向張書記解釋了,也得到張書記的原諒了。”
副縣長說:“小張書記是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
——我把話放在這了,當着小張書記的面,告訴你,以後要盡忠盡職配合好小張書記,就算你心裡不服氣,也不能有情緒,也不能帶到工作中來。以後,再有類似事情發生,小張書記不計較,我也要跟你計較。
——你是老邊陲鎮,我與小張書記的關係你不知道嗎?當初,是我把他調到邊陲鎮的,這次回來,我也向縣委書記極力推薦。邊陲鎮是邊遠,是貧窮,正是這樣,才應該讓小張書記這樣有水平有能力的年青領導來衝一衝,闖一闖!
張建中聽得心裡一個爽,想家裡有李副書記支持,邊陲鎮有副縣長幫助,自己還有什麼顧慮?邊陲鎮還有什麼人爲的阻力衝不破?
——小張書記啊!有些話在會上不好說,我在這裡提一提,上任虛報數字是一件非常嚴重的問題,當然,我把關不嚴也有一定的責任。你一上任就查找到這個問題,實事求是地向上面反映情況,這是非常正確的,但要考慮方法。
——不要急着否定上任,要找機會,要策略一點,比如,向縣領導反映彙報,通過另一個層面解決這個問題。你這些大張旗鼓地上報上去,那接觸到的人無法理解,說什麼話的都有,反而會給你帶來一些負面影響。
表面看,這是亡羊補牢,實際卻是慫恿張建中再向縣領導反映情況,你一而再,你層層上報,還不是竭盡全力否定上任嗎?
張建中那看得透,還不停地說感謝。
副縣長又說:“小張書記啊!我們不能總考慮工作,有時候,還要考慮大家的生活,比如,談了多年的幹部宿舍樓,不能總不兌現。上任只說不做,大家議論很不好,你把它做成了,這也是一個重點突破,很得人心的突破。”
他希望張建中增加開支。錢哪裡來?走私,夜路走多了,不怕你不碰見鬼。
最後,他說:“還有一點,春節就要到了,是不是熱鬧一下,我聯繫邊陲鎮那麼多年,春節一點氣氛也沒有,政府是不是可以組織搞點活動,搞搞晚會啊!打打球啊!這也體現出新領導新氣象。”
這又是一個陷阱,你搞晚會搞活動,依靠誰?還是不要回去找郝書記,郝書記把文化局的人派到邊陲鎮來協助女婿做事,別人能沒看法嗎?會不議論嗎?
午飯的時候,喝了點酒,副縣長興趣顯得很高,拍着張建中的肩說:“有些話,我不想說,但不說心裡又不痛快,當初,敏敏要是聽我的,你這便宜能讓李副書記撿去?嗨——這就是命啊!”
張建中舉着酒杯說:“縣長對我的恩情,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副縣長說,“不管怎麼說,你這匹千里馬,也是我這個伯樂發現的,雖然,有李副書記給你撐腰,需要我出力的時候,你儘管說,我會傾盡全力支持!”
鎮長很有些坐立不安,想這個副縣長真夠兩面三刀的,在我面前一套,在張建中面前卻又是另一套,跑到邊陲鎮來,在大家面前表明支持張建中的態度,還給他支了那麼多好招。
“縣長在邊陲鎮多呆些時間吧!明天再走,晚上,我們殺幾盤。”張建中誠懇要求。
“我倒是想留下來過夜。看看你棋藝長進沒有。”副縣長笑着說,“這兩年,交通沒那麼堵塞了,想在下面過夜也找不到藉口了,不是緊急任務,不是一定要在下面過夜,都不會留下來過夜。”
張建中便問陸副書記:“安排好了嗎?”
陸副書記說:“已經安排好了,都放車上了。”
這次邊陲鎮一行,副縣長得益頗豐,除了海鮮,魚蟹,還有一瓶兩斤裝的洋酒,兩條萬寶路香菸。
張建中的得益也頗豐,至少,要把幹部宿舍樓建起來,這是鼓舞人心的一件大事。第二天,張建中就把這事擺上了黨政班子會議的議事日程,由分管城建的黨委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