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雙還毅然決定,把稿件被封殺的情況向潘寶山彙報一下。?在宋雙眼中,潘寶山是個值得被崇拜的政治偶像。這種崇拜沒有什麼雜念,即使有一點也無從釋放,因爲之前中間一直有沈欣麗,而且就算沒有沈欣麗,她也覺得在層次上與潘寶山的差異有點大,沒法直接對話。
但現在不同了,沈欣麗已經離開松陽去了國外。沈欣麗遇到了所謂的鑽石王老五,面對身家過億的半老頭子,她體會到了那種錢在眼中只是個數字的感覺,於是決定再婚。最後還索性辭去了副總編的職務,移居海外過上了寄居式的富太太生活。沈欣麗走得很乾脆,就連當初跟潘寶山說的那套爲了一種記憶、一種延續的單身公寓也轉手賣了出去。
對此,潘寶山很是感嘆,沒想到一個寧願要沒有婚姻的愛情,也不要沒有愛情的婚姻的女人,最後向金錢低下了頭。但不管怎樣,在潘寶山看來,沈欣麗的離去從某種角度上說也不是什麼遺憾的事。對於男人來說,身邊親密無間的女人越少就越省心,羅嗦的事會少很多。
於宋雙而言,沈欣麗的離去也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利好,讓她有了直接與潘寶山對話的機會。
宋雙拿出市政府內部印製的通訊錄,通訊錄上的名單從市委書記到市直各部門、科室的正副負責人都有。潘寶山作爲市委常委,名字在第一頁。宋雙把他的手機號碼仔細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撥號。不過剛撥了幾個數字,她便停了下來,重撥。
打領導電話,首先應該打辦公室座機。
宋雙穩了穩情緒,撥了潘寶山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在通線鈴聲傳來後,她的心跳得很厲害。響了三聲後,宋雙有種掛電話的衝動,她覺得“嘟——、嘟——”的鈴聲特別壓抑。可就在她把聽筒拿開耳朵不到一釐米的時候,裡面傳來了一聲,“餵你好,哪位?”
“是我,哦不,潘常委好。”宋雙有點慌亂,“我是日報社的宋雙,小宋啊。”
“宋雙?”那邊的潘寶山稍稍一猶豫,馬上就想了起來,“哦,你好你好,很久以前我們見過面的嘛。”
“潘常委還記得啊!”宋雙一下子有點興奮,“那都過去蠻有幾年了。”
“是有年頭了,那時我還在富祥呢。”潘寶山笑道,“一晃眼啊,時間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
“那是潘常委您太忙了,不覺得時間慢。”宋雙很有數,她知道第一次通話絕不能閒聊,得說正事,“正因爲潘常委您忙,所以電話裡我不能佔用你太多時間,還是趕緊彙報下工作。”
“哦,也好。”潘寶山笑呵呵地說道,“有什麼事你說吧。”
“潘常委,上午你到房管局調研的活動,我剛剛接到了通知說不發稿。”宋雙道,“我覺得有必要跟您說一聲。”
“哦,誰通知的?”
“殷益彤總編。”
“呵呵,不發就不發吧。”潘寶山笑了兩聲,“我知道了,別的還有事沒?”
“沒了,如果有的話我會在第一時間再給你電話,如果不打攪您的話。”宋雙這麼說,是想留下個由頭好再打電話給潘寶山。
不過,陷入沉思的潘寶山沒有領會到,他只是說了聲好啊,便掛掉電話皺起眉頭開始想事情。
本來,稿件發不出去在他的預料之中,但讓他意外的是,消息來得竟然這麼早。看看時間,從房管局回來也不過就二十分鐘,報社就接到通知了。不過馬上,潘寶山就笑了起來,這充分說明事情起到的震動作用之大,他決定進一步製造風浪擴大影響。
潘寶山也不打電話給許良庭,直接打給殷益彤去施加壓力。他告訴殷益彤,今天到房管局調研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十分不好的現象,房管局竟然硬性指定評估公司作爲有效評估機構,搞不正當合作,他當場發了飆,並要求記者就此寫一個深度報道進行剖析,或者就他對此事的震怒來一個新聞特寫,想次日見報,希望能安排一下。
這麼一來,可給殷益彤出了個大難題,已經接到關放鳴的指示了,潘寶山今天的稿件不能發。關放鳴代表的是主管部門宣傳部,沒法不聽,但這種話告訴潘寶山又不合適。可是如果不給出個理由又說不過,殷益彤一時語塞,支吾了幾聲沒說出話來。
不過關鍵時刻,殷益彤又想到了令她憋了一肚子火的關放鳴,隨即念頭一閃便有了主意,把落點放到他身上,讓他擔起那個責任正好。
“潘常委,事情還真有點不好說,關放鳴副部長才給我打過電話不久,告訴我今天有關潘常委您的稿件一律不發。”殷益彤說起這些來很乾脆,毫不躲閃。
“哦,爲什麼?”潘寶山故意提高了語調,“他關放鳴想要搞什麼?”
“原因他沒說,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就掛了電話。”殷益彤道。
說到這裡,殷益彤就收了口,本來她還想接着說讓潘寶山跟關放鳴溝通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但那樣明顯不合適,有點下級指揮上級的意思,畢竟潘寶山需不需要跟關放鳴溝通,她還操不了那心。
當然,在這事上溝通是必須的,潘寶山就是要一步一步找上去,像啃蘋果一樣,慢慢咬出核心來。
稍微理了下頭緒,潘寶山直接打電話給關放鳴,開門見山,而且故意把姿態擺得很高,滿腔調都是質問和斥責,問他爲何要給報社下指令,不發他今天到房管局調研的稿子。
關放鳴打心底裡是不買潘寶山的賬,不過就目前情況來說他還得順着些,怎麼說潘寶山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他只是市委宣傳部的常務副部長,差距還是有一個臺階的。
於是,關放鳴逆着潘寶山的怒腔,堆起笑臉打起了哈哈,“哎喲潘常委,我不是說不發,而是就調研活動之外的一些話題給報社提個醒,萬一記者沒有正確領會你的意思,寫錯了發出去可不得了,對你影響也不好嘛。”
“事情很簡單,用不着歸納和拔高,記者只要如實反映就行,用不着領會我的意思。”潘寶山說完,吸了口冷氣,道:“嗌,關部長,我怎麼覺得有點奇怪,你是如何得到具體消息的,你知道我調研之外的話題?”
“知,知道啊。”關放鳴繼續笑道,“宣傳口的事嘛,我一直抓得比較緊,就怕出問題呢。”
“聽你這意思,還抓到我頭上來了?”潘寶山道,“關放鳴我跟你說,今天房管局違規指定評估公司的行爲,一定要曝光!那是個非常惡劣的行爲,從大局着眼來考慮,絕不能容忍。如果你關放鳴腦子轉不過彎來,私做主張壓住媒體進行相關報道,你就是失職!”
“潘常委,你這話嚴重了吧。”關放鳴冷笑了一聲,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生硬地說道:“我正是從大局着眼,所以纔不讓報社發相關稿件的。”
“你從大局着眼?”潘寶山提高了反問的聲音,“有像你這麼考慮問題的麼,你着眼在什麼地方?”
“我認爲考慮得沒錯,我所說的大局,就是松陽的全局。”關放鳴道,“房管局違規操作指定評估公司的事,完全可以私下裡進行很好地解決,不用擺到桌面上,否則,對我們松陽產生負面影響誰來負責?”
“關放鳴,你還跟我談責任?好,那我就跟你談談責任。”潘寶山道,“如今都在講要加快政府職能的轉變,想盡辦法也要去解決行政的越位、缺位和錯位問題,說白了就是要減少政府對微觀經濟活動的直接干預,增加提高宏觀調控能力、公共服務能力和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能力,以便讓我們的政府真正成爲科學合理的規則制定者。這其中的困難之大可想而知,所以當我們面對一些具有普遍性的錯誤問題上,一定要勇於剖析展示,以期收到舉一反三的效果,而不是像你說的那樣藏藏掖掖。”
“潘常委,你這番大道理說得是沒錯,不過我剛纔就說過了,我所說的大局只是我們松陽。”關放鳴的口氣明顯有點不耐煩。
“沒錯,我說的也就是針對咱們松陽市而言。”潘寶山道,“這幾年咱們松陽市是個什麼風氣?可以說是烏煙瘴氣,行業、部門不正之風都起來了,如果不及時糾正處理,任由發展下去,勢必積重難返,到時候,松陽的負面影響就沒發收場了,那個責任又有誰來負?而且能不能負得起?所以說,不管怎樣,我今天到房管局調研的稿件,一定要發!”
說完這些,潘寶山就重重地掛了電話,不給關放鳴再開口的機會,這能給他足夠的壓力,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確實,關放鳴捏着話筒,聽着裡面傳來“嘟嘟嘟”的短促忙音,微微嘆了口氣,看來事情他還不能搞定,還必須跟嚴景標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