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貫成的主動求和出乎潘寶山的意料,不過這樣也好,可以少分些精力在他身上,尤其是眼下省沿海高速的修建,經過一段時間的運作,已經上報納入了國家高速公路網,現在,整個項目的啓動已通過省委會議決定,不日便將開工建設。
潘寶山找來魷魚,讓他做好一切準備,把公司的一些硬件要加強到符合招投標條件,這一點其實不用提醒,魷魚早已把名下的廣源建設工程公司,在修路、建橋方面的資質提了上去,無論是從註冊資金還是從施工範圍,都已符合承建高速公路的要求。
“老闆,這年頭辦事光靠硬件不行,最重要的是關係。”魷魚有雄心沒信心,“一般的高速項目都由省交通廳負責,但現在瑞東的沿海高速已經納入國家高速公路網,管轄權是不是提到了交通運輸部,要是那樣的話,想伸手進去更是難上加難,畢竟層面不一樣了,關注的建設單位也不一樣了,什麼中鐵、中交以及中建等都會湊上去。”
“瑞東沿海高速雖然納入了國家高速路網,但從籌劃、投資、建設、管養等方面上說,還是由省裡全權負責。”潘寶山道,“當然,這並不是說就引不起中鐵、中交還有中建瞪業內大腕的關注,高速公路建設這麼塊大肥肉誰不想吃。”
“哦,如此說來真的是困難重重了。”魷魚吸着冷氣道,“會不會落空。”
“落空是不可能的,怎麼說也得弄個小分項乾乾。”潘寶山道,“不過那就沒什麼意思了,屬於分包項目,弄不好還要到三級、四級分包,那可就真的是活好乾、錢難要了。”
“也無所謂,多少幹一點,是好是壞就算是攢個經驗吧。”魷魚道,“畢竟這纔是剛開始嘛。”
“呵呵,攢個經驗,現在還需攢什麼經驗,直接掐的就是錢。”潘寶山聽魷魚這麼一說笑了起來,“魷魚,在生意場上,怎麼到了雙臨你就降低要求了,是不是怯場。”
“也不是怯場,就是感到底氣不足。”魷魚道,“像這種規模工程的招投標,手筆都很大,而且走的都是上層路線,我擔心我們連門檻都跨不進去。”
“你說的沒錯,現在我們的確沒實力把上層路線走踏實了,不過改走底層路線就是。”潘寶山道,“就像蟲子吃蘋果,在最明顯的地方逮着光滑的大皮肉下口,看似羨慕人,但也有壞處,容易被抓住,反之,從不起眼的果柄處咬個小口進去,從內部下嘴,同樣能吃得肚大腰圓,而且還不動聲色,安全性也高。”
“哦。”魷魚一聽就明白潘寶山已然有了計劃,忙笑道:“老闆,你打算怎麼行動。”
“還沒有具體細化,因爲不知道沿海高速到底會怎麼個修法。”潘寶山道,“從迅光到松陽,沿相對的海岸線一路下來,有近千公里啊,工程量是很大的,而且經過的很多地方都是海淤基礎,所以建設難度也大,總的來說,迅鬆高速的修建,投入將非常大,我估摸着需要四五百億,因此,省裡到底會採取何種方式還難說,是逐段穩步建設,還是分段同時進行,現在還確定不下來。”
“我覺得應該是分段同時進行,否則迅鬆高速建得就失去原有的意義了。”魷魚道,“因爲穩步推進的話弄不好就要等個五六年,或許還會更長,那等貫通之後都到什麼時候,大好的發展時機還不全錯過。”
“可分段同時進行也有個難題啊,哪裡來那麼多資金投入。”潘寶山點着頭道,“不過也難說,如果要把迅鬆高速列入省一類重點工程,投入自然會加大,那也不是什麼難題。”
“建迅鬆高速是你提議的,我估計要想被列入一類重點工程應該很難。”魷魚道,“像段高航和萬少泉他們肯定會極力反對,他們甚至還巴不得建不成,藉以進一步打擊你。”
“小動作他們也許會搞些,大動作應該沒有,畢竟事關重大,要是做過了頭讓鬱書記拍起了桌子,他們也不好過。”潘寶山道,“反正我們暫且先耐下心來吧,等形勢明朗了再說,會很快的。”
果不其然,一個星期後,迅鬆高速建設項目便擺到了檯面上,整個工程由省交通廳和下屬高速公路管理局共同負責,而且還是一次性建設完工。
不過鑑於高速公路建設的腐敗內幕,在工程啓動前夕,省裡就此召開了一次廉政誓師大會,省交通系統以及與迅鬆高速建設有關的單位、部門等方方面面的負責人蔘加了會議,會議規模不大,但規格卻不低,由省委常委、紀委書記龔鳴主持,江成鵬還特別作出重要講話。
江成鵬的講話很尖銳,上來就說高速公路就是用百源大鈔票鋪起來的,現階段,一般每公里的平均造價已經達到了四千萬,而且隨着高速公路的延伸,要在一些條件比較差的地方修建,成本還會增加,形象地講,高速公路的修建就是一個大金礦,極易滋生腐敗。
談到腐敗,江成鵬說很多項目被內幕操作,然後層層轉包,通常講也就是投標的是一流企業、進場的是二流公司、施工的是三流隊伍、收尾的是不入流的個體,顯然,這會導致實際用於建設的資金嚴重縮水,最後建成了就是豆腐渣工程,貽害無窮,江成鵬還說,看看近些年瑞東交通系統的高層,落馬人數越來越多,這非常值得注意,更要引以爲戒。
講到這裡,臺下有兩個人最坐不住,一個是省交通廳廳長樑工酉,一個是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局長武成發,他們是最瞭解現狀的,也是最善於運用規則的,屁股上都不乾淨,這其實都是公開的秘密,大傢伙都知道,一般的領導幹部,要麼不查,只要一查多少肯定會有問題,也正是有如此龐大的規模,所以也有了個奇怪的現象,就是有問題並不可怕,只要夾着尾巴老實一點就好,可怕的是張狂自大不知道保護自己,得罪了人還不知道,結果被實名舉報後,再想補救也就來不及了。
樑工酉和武成發都是聰明人,屬於前者,雖然身上都有問題,但在自我保護上做得很好,所以一直都平安無事。
這些情況江成鵬也是瞭解的,要是擱以往他也不會多說什麼予以警示,沒那個必要去得罪人,但是這一次不同,因爲預警督查迅鬆高速建設工程是鬱長豐交給他的任務,就當前的瑞東政局來說,江成鵬知道把鬱長豐交辦的工作做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他這次講話很有耐心,目的就是要給樑工酉和武成發敲個警鐘,讓他們在迅鬆高速的建設上要老實點。
接下來江成鵬又說,現在高速公路建設雖然已經逐步市場化,但在現有國情下,行政干預不但不可避免,而且干預的程度還非常嚴重,明確地說就是在交通系統的指揮下,關起門來辦事,一條高速公路的籌建,從立項拿出來之後,接下來的論證、預算、招標、建設、監理、撥款等等環節,幾乎都有交通廳負責牽頭,說白了就政企責任不分、官商利益一體,從而也就非常容易導致權力逐漸演變成權和益,而部門的權力,也就非常容易演變成個人手中的權和利,所以,在高速公路建設的各個環節,都應該有相應的制約和監督,否則就會成爲部分人手裡的唐僧肉。
會議進行到這裡,會場上的人才清晰地意識到,迅鬆高速公路建設會抓得這麼緊,本來幾乎所有的人都很興奮,近千公里的高速啊,隨處抓一把都能撈幾個銀子,就像護坡的防護水泥塊、路面綠化、邊欄護網等,哪個人手裡沒有點資源,隨便開個小口子供應建設所用物資材料,都是大把的鈔票,可是,江成鵬如此嚴厲地指出了諸多問題,傳遞的信號毋庸置疑:莫伸手,伸手不一定被抓,可一旦被抓就別想脫逃。
然而,僅僅是一個會議,到底能起多大的震懾作用,不少人也直犯嘀咕,不管上面雷霆如何,下面伸手的人肯定少不了,最後無非就是看誰的運氣不好,被被揪到辮子就得認栽。
的確如此,習慣伸手的人當然不可能輕易放手,包括樑工酉和武成發,要他們不參與具體的項目運作根本就不可能,就算他們自己不想都不行,因爲背後還有人盯着催着,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以前吃過人家的、拿過人家的,嘴短手軟,能不把人家的話當回事。
就在會議結束後不久,樑工酉和武成發便接到好幾個電話,對方一開口就提到迅鬆高速的建設工程,說希望能參與進去,兩人都沒法明確表態說不行,只能是哈哈着,把事情先搪過去再說。
可是,問題最終還是要解決的,該怎麼辦,樑工酉琢磨了一番,主動打電話給武成發,要他過來探討一下迅鬆高速到底該怎麼建法,以便按照要求,早點拿出具體的實施方案交到省裡審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