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只覺得耳朵“嗡嗡”響,捂着耳朵說,這能算狡猾嗎?這隻能說是一個在夾縫中生存的人玩耍的一點點伎倆。楊曉麗說,我喜歡這種伎倆,就目前來說,我喜歡你這種伎倆。她說,你轉過來,讓我咬你一口,讓我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表示對你的萬分感謝。李向東笑着說,有你這樣感謝的嗎?感謝別人,還要咬人。楊曉麗說,不是你,我還不咬呢!她命令似地說,你轉過來。
本來,楊曉麗是很小心地側身站在他身後的,她要李向東轉過來,李向東一下子沒調好位置,兩人便被她那腆起的大肚子隔開了一段距離,她想要親暱地咬他一口,就夠不着了。她說,你過來,把你的臉移過來。李向東輕輕地抱着她,很聽話地把臉湊過去。她摸了他的臉一把,笑着說,我不咬了。現在不想咬了。剛纔那點感激過去了,就沒有咬你的衝動了。
李向東笑了笑,說:“那我打電話了?”
她問:“打電話給誰?”
李向東說:“給石市長。”
他告訴石市長,他和楊曉麗已經商量好這別墅怎麼裝修了。他說,他這就約市政府秘書長,叫他下午帶裝修老闆過來,他和楊曉麗要當面跟那老闆談清楚他們裝修那別墅的意圖。
其實,這會兒,李向東一點也不覺得輕鬆,相反地,倒覺得心裡多了幾分沉重。當他想到說服大書記的理由的時,也意識到石市長關心他並不會那麼簡單,應該還不僅僅是給他點蠅頭小利,想要借題發揮。石市長的真正目的應該不會那麼小兒科!
他想,大書記應該也猜得到,只是沒有說出口。
楊曉麗卻在繼續她的歡悅。她哪知道會有那麼多潛臺詞?她說:“我們只顧看裡面,只顧怎麼裝修那屋裡,院子總該弄吧?總該弄得像模像樣吧?”
她說,她還從沒遇到這樣的難題,從沒想到自己會住別墅,沒想到住別墅會有那麼寬大的院子。
她說,不能又種花草又種菜的,太不倫不類了,也沒時間管理。要種都種花草。原來那棵婆娑的白玉蘭樹可以保留。那石凳太簡單了,弄一套石桌石凳,清早黃昏可以坐坐,有人來,我也可以招呼他們在那裡喝喝茶。
她說,要種就種那種矮小的花草,別種那種藤爬植物,看似能遮陽遮雨,但太濃密了,反而不透光。聽表妹說,那種藤爬植物到了某些季節,滿地落葉,還招惹蟲蟻,要多髒有多髒。
楊曉麗說,早知道叫表妹跟我來,讓她幫我們設計一下院子該種些什麼花草。她爸爸以前是園藝師,退了休,帶她哥哥搞園藝,市縣好多園藝都是她爸爸和她哥哥打理的。
楊曉麗說,她現在還在放暑假。我把她叫過來,叫她在這裡守着,裝修不能沒自己人看着。雖然,裝修隊是市政府請的人,那老闆不敢怠慢,但那些打工的纔是幹具體事的,他們纔不管你什麼市政府不市政府的。沒人盯着,他們還不馬馬虎虎偷工減料?順便,也讓表妹幫我們種種那院子裡的花草。
李向東覺得她高興得有點想當然了,暫不說表妹能不能來,願不願意來?即使她來了,讓她住哪?上哪吃飯?楊曉麗說,我叫她來,她不會不來。她來了住哪是你的事。你可以讓她住市府招待所吧?吃飯就更容易了,她可以吃市府食堂。李向東說,你以爲住一兩天嗎?至少也得住十天八天,這影響多不好?楊曉麗想起了什麼,說,你不是說大書記的別墅也要裝修嗎?讓她也盯着大書記那邊,兩邊照顧着,她就是住十天八天,有大書記點頭,別人也不會說什麼。她說,這事你不用管,我跟大書記說。
這時候,他們坐在一家酒店吃午飯。那酒店的建築物像一艘船,停泊在湖邊。因爲李向東剛調到青山市,也沒多少人認識,他們就沒要單間,坐船舷邊的一張桌,清風從湖面吹來,看那湖裡搖擺的小船,便感覺酒店這艘船似乎在那湖裡穿行。
楊曉麗說:“原來以爲,再難找到像我們市縣那麼山清水秀的地方了,到了這裡才發現,市縣的山青水秀只是跟工業發達的珠三角中心地區比。青山市纔是真正的山清水秀。”
李向東笑着說:“以前,我跟你說,這裡纔是最宜居城市,你還不相信。”
楊曉麗說:“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沒想到會比市縣還山青水秀那麼多!”
李向東說:“你要到下面的縣城去,那更是原汁原味的山青水秀,跟改革開放前的市縣城區一樣。”
楊曉麗笑了笑,說:“你這比喻不對。改革開放前物資貧乏,再山青水秀也沒人喜歡。”
這麼說了,她就問,經濟發展了,物資豐富了,是不是就一定要污染?
李向東笑了,說:“這是不爭的事實,是全世界都無法解決的難題!”
他說,不說發展工業,發展那些污染企業,就是發展農業,也會帶來一定的污染。農業的發展出路是什麼?是實現機械化,機械化要燒油,會排發廢氣。機械化要用大量的化肥農藥,會影響地質。
他說,農業深加工是什麼概念?就是把農產品加工成各種各樣的食品,還是要建工廠,還是有林立的煙囪。
他說,人民的生活富裕了,各種需求多了,生活垃圾也不斷增加,而現在的生活垃圾,不再是以前那種垃圾,單是處理包裝生活用品的塑料袋,就夠頭痛的了。
李向東苦笑了笑,說:“說起來也覺得可笑,現在,研究培育開發的農業品種本身就是污染源。”
他說,在青山市,有一種林木品種,本地人叫“速生林”,種植三幾年就能成材,但在某一個地方種植兩季這種林木,這個地方的水源就會遭到嚴重破壞,所有的山泉小溪幾近涸竭。
他說,這可是國家投資,科學家們研究出來的成果。
他說,還有速生飼料,速生鳥禽等等。
楊曉麗說:“你別說得那麼毛骨悚然。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爲自己辯護,在爲自己以後招商引資,引進一些污染企業造勢。”
李向東說:“我根本沒必要造什麼勢。”
他說,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污染企業,人家不會在珠三角站不住腳。允許他們往內地遷,就說明政策還允許他們存在。
他說,我擔心的不是污染問題,擔心的是能不能把企業引進來,人家願不願意到邊遠的青山市落戶。
楊曉麗說:“我覺得,你不能步這種污染的後塵。既然,都知道污染對一個地區的危害,爲什麼就不能另闢蹊徑,保持原生態,走無污染的發展道路。”
她補充了一句,當然是相對而言,一點也沒污染也不現實。
李向東笑着說,既然相對而言,我可以告訴你,就目前青山市的狀況,就是引進十家八家污染企業,這裡的污染指數也不及市縣,更別說珠三角中心地區。這也是一種優勢,是青山市獨特的發展優勢。
李向東說,我也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地方領導幹部,別人走的路,我爲什麼不能走?如果,我在青山市呆個三幾年,死守着保持原生態,走無污染的發展道路,一家企業也引不進來,我怎麼向組織上交代?怎麼向大書記交代,怎麼向青山市的老百姓交代?那時候,我還好意思呆下去嗎?
李向東說,保持原生態,走無污染的發展道路。就目前的現實而言,是一種理想主義。我李向東不是神仙,對我太高要求本身就不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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