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9 2860誤導的隱患
89章誤導的隱患(上)
簡陋的木桌上,擺着兩個海碗,陳太忠背對木桌而站,村民們從老支書手裡接過一顆顆的蠶豆,走到木桌前,投下自己神聖的一票。
有人在監督,督票的是村裡的兩個長者,都是知根知底的鄉親,就算有人可能信不過其中一個,但不可能兩個都信不過。
事實上,陳太忠要是想知道誰投了什麼票,真是不費吹灰之力,然而……何必呢?大家信得過他,他歡迎,信不過的話,那麼,老村長已經給了你們機會,是你們抓不住。
聽着蠶豆落到碗裡的聲音,由清脆的碰撞聲,逐漸地變爲沉悶的噗噗聲,陳某人無所事事地玩着手裡的手機,心裡一片坦蕩,哪怕是有人幫扶,但是,路……終究是要你們自己選的。
不多時,三百多顆蠶豆就投完了——這也是東臨水的老規矩,涉及村裡的一些利益決策,是按戶數投的,而不是按人頭投。
然後,陳太忠都不需要點票了,兩個海碗裡的蠶豆,差得太多了,支持搞公墓的佔了有百分之八十還多,就算沒來的十幾戶都投反對票,那也穩穩地超過百分之七十。
陳主任看着兩個《 海碗呆呆地發愣,好半天才苦笑一聲,撇一撇嘴,“唉,看來大家真的是……窮怕了啊。”
“可不是那麼簡單的,”老支書叼着香菸走了過來,他是相對老派的主兒,對傳統還是挺看重的,“關鍵還是大家信你,劉老漢被人欺負,你想也不想就幫他……你還是以前的陳村長,心跟大家是一起的,那咱們有些啥想不通的,可以慢慢想。”
不容易啊,陳太忠苦笑着搖搖頭,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就偏偏因爲一些落後而迷信的觀點,辦得磕磕絆絆的,到最後還是仗了某些突發的事情,才輕鬆搞定。
不過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完成了一件事,陳主任點點頭,轉身就想走了,不成想村民們投完票之後,也不肯散去,就站在那裡,眼巴巴地看着他,有那膽大的孩子已經嚷嚷上了,“陳村長,爹說你要管飯哩。”
我這是爲你們好啊,陳太忠真是聽得無語,然而他推動樹葬這個項目,固然不是爲他自己考慮的,但是想到大家真的很信任自己,他也不好說什麼難聽話。
“現在做飯,來得及嗎?”他側頭看一眼李凡是,投票時間很短,可就這也五點二十多了,“天馬上就要黑了……錢倒不是問題。”
“那吃完飯得十點了,一千多號人呢,”李凡是搖搖頭,“就算大家都幫忙搭手,可啥都沒準備,都得現張羅。”
“那這咋鬧?”陳太忠看一看圍着的村民,“你們這是故意調戲領導吧?”
“住下不就完了?”有人大聲嚷嚷,接着就有無數人跟着起鬨,“來我家吧,我管村長的飯,”“你算啥玩意兒?”“三娃子說啦,陳村長要是住下,他的新媳婦給村長捂腳……”
“太忠你這農村工作,是白乾了,”老支書也走過來批評他,“這麼大的事情定下來,村裡咋還不折騰一陣?你這麼走了,不利於團結。”
“我回鳳凰也就才呆兩天,一整天都撂這兒了,”陳太忠苦笑一聲,接着眼珠一轉,“這樣吧,今天的飯我是顧不上管了,回頭一戶一個**蛋,這總可以吧?”
**蛋三個字,煞是村俗,不過他說的可不是男性生殖器,而是白鳳鄉一帶農村約定俗成的稱呼——一封掛麪兩個雞蛋。
此事有個有趣的傳說,據說是什麼機關要幫扶哪個村來的,大家都琢磨着,是不是能給個一元錢上面的手扶拖拉機的時候,結果人家幫扶的物資是,一戶一封掛麪,兩個雞蛋。
那時候農村窮,有人真的是連掛麪都沒見過,有那愣頭青來領東西的時候,嘴裡禁不住嘀咕一句,“以爲是手扶拖拉機呢,原來是一根棍子兩個蛋,真扯**蛋。”
這個傳說,年代已經久遠到不可考了,但是**蛋的典故就流傳了下來,不過在村裡,這三個字特指的意義可不算低俗。
雞蛋是好東西,雖然自家的雞也能下蛋,可相較那些瓜果蔬菜,這東西保質期長不愁銷路,省下一個就能多賣一個的錢,屬於硬通貨,誰也不嫌錢扎手不是?
而掛麪就是奢侈品了,雖然現在很多富裕的農村,方便麪都不稀罕了,可東臨水這樣的村子,誰家會奢侈到買掛麪來吃?吃掛麪的那些,都是坐月子的女人。
掛麪是最好消化的,老母雞湯煮掛麪,再臥倆雞蛋,別說東臨水或者鳳凰市區了,素波坐月子的女人都吃這個。
所以這個一戶一個“**蛋”,是陳村長給大家的補償,禮輕人意重嘛,一戶得這麼一份兒,現在回家自己做飯也行——陳村長請大家吃飯了,但是你得自己煮……當然,你捨得煮捨不得煮,那就是你的事兒了。
“孬貨家雙胞胎,倆女娃,他說想要倆**蛋,”有人在人羣裡起鬨,一語雙關。
“每人一個**蛋,行了吧?”陳太忠眼睛一瞪,看起來有點惱怒,其實他心裡不無自得,老支書你說我忘了村裡這套了?嘿,我還真記得。
村民們得了陳主任的允諾,轟然而去,事實上大家也是起鬨架秧子,跟鬧洞房是一個道理——折騰到人固然好,折騰不到人,也圖個樂呵了,反正……村裡也沒啥節目不是?
這晚飯吃得雖然晚了點,但也就是一把稻草,兩勺子米的事兒,再加點鹹菜就齊活了,能落下幾封掛麪一些雞蛋,今天這熱鬧就算沒白看。
“給大家買點掛麪和雞蛋,”陳太忠抽出一疊錢,點了二十張出來,拍到李凡是手上,轉身就走了,臨到上車前,又喊一嗓子,“雞蛋儘量從村子裡買,內部消化。”
“小陳這,真的實在人啊,”老支書聽見這話之後,長嘆一聲,“這娃咋就這麼會做事呢……”
今天一天,在東臨水耽擱得真的太久了,等陳太忠回到陽光小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不但張馨從青旺回來了,蒙曉豔和任嬌也過來匯合,倒是讓董飛燕看得眼有點直。
列車員心裡也知道,陳太忠在鳳凰還藏有紅f知己,卻是沒想到這些女人上次沒來,這次居然找上門來了,不過,總也是這麼回事了,這兩女人美則美矣,身份總高不過田甜吧?
蒙曉豔對她,也有輕微的牴觸,後宮就是這樣,前期姐妹們不多的時候,委屈一下自己,還能博個面子上過得去,但是對後來者,想擺個老資格也是正常心態。
所以她只跟丁小寧、張馨嘀嘀咕咕,直到見了陳太忠,才輕聲抱怨一句,“王偉新說把小嬌提成十三中的校長,只給了一個代校長。”
任嬌是五中的老師,那是重點,十三中是普通中學,當個校長不是很難,陳太忠當初幫着要官的時候,王市長就表示,五中的校長不可能,普通中學沒問題,不成想,現在普通中學,也有點小小的問題了。
“代理校長就是校長,轉正要個過程的,”陳太忠笑着搖搖頭,任嬌原本就是個普通的政治老師,哪怕是重點中學的,但是去別的學校,也不可能一下登頂,過度是必須有的,“先這樣,我倒是要看看,誰敢當十三中的校長。”
“好了太忠,別生氣了,我給你跳一段舞吧,”董飛燕笑吟吟地站起身來,依舊是短皮裙黑絲襪,陽光小區的空調沒日沒夜地開了整整一天,現在的室溫相當宜人,“就算慶祝新世紀的第一天了……我可是進過鐵路文工團的。”
她這行爲,多少有點賣弄的意思,她真的不忿蒙曉豔對自己的忽視,卻是又無從反擊,於是就要告訴別人,我董飛燕雖然目前較爲困頓,可我也有我的本事。
她跳的獨舞是《採茶女》,陳太忠也不太懂得欣賞,只看見兩條長腿和曼妙的腰肢漫天飛舞:嗯,不錯,董飛燕的腿……確實有勁兒。
可是蒙曉豔哪裡容得她得瑟?說不得一拍任嬌的肩膀,“老婆,有人在咱們跟前跳舞啊,你說咱們跳個啥好呢?”
“這個……國標就行了吧?”任老師做出了決定,“來個恰恰的曲子,其他的我也沒興趣……好久沒練了。”
一曲下來,滿場震撼,雖然看的人裡沒幾個懂國標的,但是隻看蒙校長和任老師……和任校長的配合,大家就能猜出,她倆關係爲啥那麼好了。
“如果我倆是一男一女,早就衝出中國了,”蒙曉豔跳完之後,走到旁邊拿起一瓶礦泉水痛飲,一邊說,一邊傲氣十足地坐到沙發上,“不瞞你們說,拿個世界冠軍,不是夢想。”
這話聽起來有點虛,連陳太忠都這麼認爲,你倆想拿冠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想拿世界冠軍的話……這舞還得我來跳,纔能有效地保證,裁判的評判是客觀的。
不成想,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李凱琳就笑着站起身來,“既然是元旦,幾個姐姐表演過了,我也湊個熱鬧,唱首歌吧。”
切,唱歌啊,誰不會?大家心裡才生出這麼個念頭,不成想小狐狸精又發話了,“我會的歌不多,就唱一首《青藏高原》吧。”
86章誤導的隱患(下)
這首歌會唱的人很多,能唱好的還真是沒幾個,不過李凱琳唱得是真好,雖然一聽那就是戶外練出來的野嗓子,可是她調把得準,高音部分也能唱上去。
唱這種歌,怕是楊倩倩都不如她,莫名其妙地,陳太忠腦中居然想到了班裡的文藝委員,下一刻他暗歎一聲,強行將這個念頭從腦海裡驅逐出去,哥們兒的女人已經是太多了,這麼熟慣的同學,就不要再禍害了……
李凱琳的歌聲不錯,引來了大家熱烈掌聲,然後諸女扭頭看向劉望男,李凱琳更是開口攛掇,“望男姐,我記得你是文藝兵來的。”
這幫女人,各個能唱會跳啊,想一想田甜和雷蕾也是多才多藝,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這樣吧,等除夕的時候,咱們在湖濱小區的家裡,搞個春節聯歡晚會,每個人都要出節目,你們說怎麼樣?”
“小寧可以演小品,”劉望男衝着丁小寧大有深意地笑一笑,丁總眼睛一瞪,蹭地就站起來,開始擼袖子……
荒唐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第二天上午,陳太忠登門拜訪一下王宏偉、王偉新之類領導——到了現在,鳳凰市值得他拜訪的人真的不多了。
然後剩下的時間,他就是在橫山區宿舍呆着了,然後就是各色人等上門拜望陳主任,雖然有楊新剛、白潔夫婦幫着接待,卻也忙不過來,整整一天,屋子裡都是人聲鼎沸,他不得不將看唐亦萱的時間推後。
總算還好,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來了一個尷尬人,橫山區委的常委姜世傑,陳太忠對這人越來越沒興趣,不疼不癢地敷衍兩句之後,站起身來,“想起還有個領導沒看,現在去看一看。”
“太忠你不是這樣吧?”區政法委書記岑廣圖發話了,他現在級別已經趕不上陳太忠了,但好歹是他的老領導,“新剛給你把飯都做得差不多了。”
“沒準那邊還得請客呢,”陳太忠乾笑一聲,不管不顧地站起身來。
“要不去我家吃吧,地方還大一點,”張新華淡淡地發話了,按說老書記不是個當面打臉的性格,但是陳太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大家增進一下感情,卻是被一個厭物兒掃了興。
反正姜世傑是常委他也是常委,無須買對方的賬,正經是當着太忠把立場表明一下,這纔是該做的。
“真的不敢耽誤,”陳太忠卻是毫不含糊地轉身,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他不走等什麼?
事實上,他這麼着急離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金烏的事兒發了,商報的元旦特刊沒登,但是今天劉曉莉的文章登出來了。
當然,她不能說是自己私自下去抓的素材,只是說她在鳳凰採訪的時候,收到了線報,鳳凰市政府突擊檢查一個特色養殖項目,她跟着去了。
然後通篇都是針對這個特色養殖項目的調查,有些關鍵詞她說得含含糊糊的,但是她毫不留情地指出,這種聞所未聞的行爲,值得媒體關注,也希望各級黨政機關重視這種現象,這些肆無忌憚趴在黨和人民身上吸血的寄生蟲,應該早早地開除出幹部隊伍。
有意思的是,陳太忠知道報道上報,還是隨遇而安打過來電話,隨老師就抱怨說,陳主任,以後有這種素材,你也記得我一點嘛,你這……偏心。
“她報道了,你正好藉機會評論嘛,”陳主任覺得隨老師這抱怨,有點不講理。
“我要是能跟她同時發稿子,證明我也消息靈通,她寫報道我寫評論,並不衝突,而且相得益彰,對小劉對我都好,”得,隨遇而安這次也不講什麼文人風骨了。
他很坦誠地解釋,“我們媒體人,也講個核心化和邊緣化,越接近核心,越方便展現自身價值……陳主任,我真的拜託您了。”
這是隨老師對報道的肯定,然而遺憾的是,沒過多久就傳來了置疑的聲音。
不過不管怎麼說,金烏的呂清平要倒黴了,這消息在瞬間就傳遍了鳳凰官場,吳言帶隊去檢查,已經讓市政府裡不少人知道了此事,但第二天就是元旦了,消息沒來得及擴散。
可是商報登出來之後,這消息一下就控制不住了,連最偏遠的地方都知道了——那麼,橫山區的幹部們怎麼可能注意不到?
所以,岑廣圖來了,張新華也來了,甚至姜世傑,都可能是因爲這個消息來的。
這三位都是常委級別的副處,沒準就惦記着那塊兒呢,當然,這屋裡人太多,大家都沒談這個事兒——這種時候,陳太忠怎麼敢去老書記家吃飯?
在三十九號裡,某人和小萱萱在廚房忙碌,同時不忘大加感慨,“唉,家裡有人把飯做好了端上來,吃完飯還有人幫着收拾桌子洗碗,可我就是喜歡陪着你一起做飯……要不說這幸福,真的是很簡單。”
“你是越來越會騙人了,”小萱萱笑着白他一眼,心裡也是甜不絲絲的,“你吃完飯就要走了,洗碗的可是我。”
“我倒是不想走,不過……”陳太忠張嘴就要擠兌她一下,說是你不怕對不住老書記了?可轉念一想,這麼說話真的有點傷人,於是乾笑一聲,“不過,那你一晚上都不許睡。”
“你們男人啊,”唐亦萱笑着搖搖頭,“說正經的,吳言倒是被你用得挺狠,一個通訊員出面,就拎着她去了金烏。”
隨着蒙藝的調離,三十九號院也逐漸地淡出了大家的視野,但是有心人不少,她的消息一點都不算閉塞。
“唉,快別說了,”說到這裡,陳太忠的手停了下來,站在那裡發起怔來。
在中午的時候,他接到了趙丹青的電話——此人是潘部長的秘書,“陳主任,部長說,商報那篇稿子太犀利了,而且手段寫得太細,很可能產生誤導的效果。”
這誤導就是怕別人學了這樣的招數去,這也是有說法的,以前內參上刊登一些內部消化的案件,由於描寫過細,反倒是讓有些人學了點東西,所以到後來內參上雖然依舊有案例,卻是一般都不寫技術細節了。
現在的幹部們,腦瓜聰明的確實很多,但是未必每個人都能想到合適的偷雞法子,這個防範真的是很有必要,更別說,這商報不過就是個社會性的報紙,不經允許就這麼刊載了。
不過,既然不是潘劍屏親自打電話,證明部長在這個事情上面,也不想太叫真,適當地表示一下不滿就行了——以後再搞類似比較犯忌的事,你先跟我通個氣兒。
陳太忠聽得就只有苦笑了,我怎麼跟你通氣兒啊?一通氣兒,那就是老潘你扛上了蔣世方,說不得乾咳一聲,“這個事情……怎麼說呢?是鳳凰市殷市長高度關注的,此前他被矇蔽了,所以很生氣。”
“原來是這樣,”趙丹青是省委常委的大秘,一聽這充滿了各種味道的回答,馬上就猜到此事沒有那麼簡單,於是他的語氣和藹了一些,“那我會向部長彙報的。”
這就是陳太忠接到的批評,他只當自己做了解釋之後,老潘會打電話過來了解詳情,不成想直到現在也沒接到電話,心裡禁不住發一句牢騷:我真的沒做錯啊。
事實上,這個時候潘劍屏正在聽趙丹青的彙報——商報的稿子引得鳳凰震動,可對他這個省委常委來說,並沒有多重要,趙秘書也非常清楚這一點,眼下又是節假日,所以他也是撿領導比較空閒的時候,才彙報一下。
潘劍屏聽得倒是很細心,聽完之後,沉吟半晌才問一句,“你怎麼看殷放這個人?”
“我粗略地瞭解了一下,殷市長……屬於比較刻板的那一種,”趙丹青跟了潘部長四年,說話倒也沒那麼多忌諱,“好像基層工作經驗,不是特別豐富。”
“嘿,機關幹部嘛,”潘劍屏一聽就明白了,什麼叫刻板?就是不知道變通,主政一方還不知道變通的話,上手工作的時候,肯定會磕磕絆絆的——他浸yi官場大半輩子,什麼樣的幹部,什麼樣情況沒見過?
甚至他在瞬間就判斷出了此事的因果:應該是殷放一開始瞎指揮,不知道碰到了陳太忠的哪一塊兒,然後陳太忠派人下去採訪,而殷放這邊適當地讓個步,就成了商報記者巧遇市政府突擊檢查。
這麼來說的話,商報如此報道,也不能說太過分,起碼陳太忠戳穿此事的時候,是給了殷放面子了,而且瞎指揮這一環節,被弱化到無限小的地步,想到這裡,他笑着搖搖頭,“小陳這傢伙也真是的,把殷放逼到了這一步……還有誰是他不敢招惹的?”
(很危險地站在第二十一,繼續召喚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