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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敲竹槓
要不說這混官場的,真就沒幾個簡單的,許純良只聽幾句,居然就判斷出了聶啓明的用意,當然,這種判斷力跟他家學淵源不無關係,而且許家在京城也有勢力,知道那新華北報到底是怎麼回事。
“嘿,我還想提醒你一聲呢,”陳太忠聽得就笑,“這傢伙咱們能用,但是千萬不要接觸得太近,純良你這人還是太好說話,要學會拒絕。”
“這我知道,不過是爲了工作,不得不跟他打交道,拿你壓着他,感覺比跟張沛林合作痛快多了,哈哈,”許純良在那邊大笑了起來,“反正咱們沒資格管他那些破事兒,那就辦好自己的事。”
“你的表現,越來越配不上你的名字了,”陳太忠哼一聲,掛了電話,可心中那份感慨卻不能像電話一般輕易掛斷——官場果然是個大染缸,連許純良都變得這麼務實了。
第二天七點鐘整,陳太忠的奧迪車就上路了,原本文明辦的人上班,都是踩着點來的,但是現在行情燙手了,那也只能一天當作兩天用了。
這次陪他前來的,是調研處的副處長姚平,至於說稽查辦來的副主任,肯定就是李雲彤了,稽查辦裡的~ 人都知道,李主任是陳主任的人,而陳太忠本不想讓她跟來,卻是不好做得太過明顯。
不過轉念一想,馬勉之所以不得不推後休息一陣,可不就是因爲李雲彤的傳言?既然想幫馬主任解套,那麼這外界的謠傳,我也就不能太在乎了。
而李主任也真的不怕閒話,一頭就扎進了他的奧迪車裡,所幸的是車裡除了郭建陽之外,還有姚平,倒也不用擔心別人瞎猜。
黑色奧迪之後,還有一輛桑塔納,卻是宣教部臨時撥給文明辦的,而且指明這車只有陳太忠有使用權,別人調是調不動的——潘劍屏對陳太忠的支持,由此可見一斑。
那車裡,坐的卻是三個女人,一個是雷蕾,一個天南青年報的記者,還有一個是宣教部秘書處的,三人都是管對外宣傳的。
兩輛車也沒搞什麼警車開道,就是一路直奔塗陽,不過,等八點半進入蒙嶺縣縣界的時候,前面還是出現了屆迎的車隊。
這個屆迎不是特別隆重,但饒是如此,也出現了一個副廳的幹部——還是市委常委,塗陽市委宣教部長竇凌玉,旁邊相伴的,就是蒙嶺縣委書記樑美貴。
令陳太忠鬱悶的是,這竇凌玉又是個女人,而且……說起來長得不算太好看,卻也勉勉強強說得過去——奔五十的主兒了,再好看也是過去時了。
哥們兒自打進了宣教部,總是跟女人在打交道,某人又想起了自己那個不尷不尬的外號,心裡就有點惱火,“竇部長,我是去市裡辦事的……就不用這麼驚動大家了。”
他是站在車門口說的,也就邁了兩步路,真的挺不給竇部長面子,按對等原則來說,正處的幹部就該是正處的接待,省文明辦也不是什麼強勢單位,隨便來個副市長,那就是超規格接待了,當然,陳主任是省裡來人,規格稍微超一點,也算正常。
而現在來屆迎的不但是副廳,還是市委常委,那真的很給文明辦面子了,可是陳主任卻表現得風輕雲淡,不但是對竇部長不敬,對梁書記也多少有點怠慢。
當然,樑美貴是不敢計較的,竇凌玉也沒在意,老話說得好,省裡下來一條狗,都要比下面的人強,更何況來的是一條殺傷力驚人的瘋狗?
而陳太忠眼裡也確實沒有這些路人甲乙丙丁的,他只是淡淡地點頭,表示他知道了,於是車隊繼續向前開,終於在十點的時候,進入了塗陽市區。
自打進入了蒙嶺,就有警車開道了,否則的,這一段路雖然不長,一個半小時恐怕也難走完,等進了塗陽市區,前面又多了兩輛警用摩托,一路帶着他們來到了塗陽賓館——從理論上講,這起碼也是副廳級別的接待規格了。
陳太忠不說那些,十點半的時候,塗陽市委小會議室內,整個塗陽地區的黨委班子,都在等着王書記、劉市長和省委陳主任的指示,一屋子人靜悄悄的。
那三位卻是不怕人等,直接在市委書記辦公室叫上真了——體制森嚴,下屬等領導算多大點事兒?正經是大家要先把醜話說在前面,統一了認識再計較別的。
“……就是五千萬了,”陳太忠堅決地表示,他不會妥協,“精神文明建設工作不是商品,不是用來討價還價的。”
“那是當然,”王波點點頭,“不過,陳主任你也清楚眼下的社會風氣,很多人不幹事專門抽後腿,省裡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力度越大,我們的工作也就越好做。”
這要錢要得叫個理直氣壯陳太忠其實能理解這二位的苦衷,他自己就遭遇了不小的阻力,下面地市各有小心思,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但是這種赤luo裸的交換,還是讓他感到有點恥辱——好像哥們兒辦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非要拿投資換支持,我爲的也是國家和社會
對王波的叫苦,他並沒有馬上回答,就是那麼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二位,好半天才出聲,卻是自顧自地說話,“這五千萬也不是一定能投下來的,投資商是外國人,跟省裡主要領導關係不錯,你們還是先把這些錢爭取到手,再談其他的投資吧。”
這就隱隱譏諷塗陽人有點好高騖遠,同時又將凱瑟琳的來歷略略透露一二——蔣世方確實很看重普林斯公司的老闆,她從歐洲給天南拐來了大量的高級人才。
然而,對王波來說,既然已經開始敲竹槓,那也就不怕繼續敲下去了,他笑着回答,“陳主任介紹來的投資商,我們放心,既然是國際友人,那我們雙方同心協力,讓他多投資一點。”
“人家說了,環境不滿意就不會投資,”陳太忠心裡暗暗咬牙,你這是打算給我下套呢?“而且,我爲你們爭取的是外資……外資”
“外資它開發蒙嶺,也得換成人民幣啊,”王書記笑着回答,人要是橫下一條心來,那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他當然明白引入外資的意義,但是這竹槓……已經開始敲了嘛。
“那我讓她先換成人民幣,再投資好了,”陳太忠本來就覺得有點恥辱了,又聽這王波說話如此夾纏,真的有點受不了啦。
“太忠,外資的意義,我們是明白的,”劉東來見狀,趕緊開始唱白臉,這黨政一把手真搭起班子來一致對外,威力還是蠻大的,“王書記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他不但要考慮外資,也要考慮數量,塗陽市的經濟總量一直就上不去。”
“這樣吧,你們能從她那兒多掏出一點來,我絕對不攔着,”陳太忠氣得撇一撇嘴,“但是有個底線,我必須強調一下……不許拿財政收入做抵押。”
“啊?”王波和劉東來聽到這話,相互對視一眼,他倆還真沒想到,陳太忠爭取到了這樣性質的投資,還是劉市長反應快,“那是用BO的方式,還是入股分紅?”
“是BO,”陳太忠再次糾正某人錯誤的說法,“還款方式你們談,我不管,反正國家的財政收入,不能抵押給外國人……咱們是共產黨的政府,不是滿清政府”
“陳主任,不止你一個人覺悟高”王波聽得有點激動了,伸手一拍桌子,“你既然能爭取到這種投資,我也不多說了,塗陽堅決支持文明辦的政策,不過這個……老劉?”
“我覺得陳主任還能再支持咱們一點,”這次,輪到劉東來唱紅臉了,他略帶不滿地看一眼王書記,“我說班長,你跟這大財神要一句活話也算嘛。”
“陳主任你看……”王波苦笑着一攤手。
“我發現你倆這搭子,真的是配合默契,”陳太忠被這二位弄得哭笑不得,王書記好不容易良心發現一下,卻是又被自己的搭子拽回了現實中,“這黨政聯手,確實可怕……”
“我們還會聯手搞精神文明建設,”劉東來的話,接得真的是異常快捷,要說這廳級幹部們說話,都是考慮到方方面面才肯開口的,但是這並不代表這些人的思維不夠敏捷,偶爾快速接口,也是相當厲害的。
陳太忠也下了一跳,心說老劉你這反應未免有點太快了吧?不過,人家將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也不好再計較什麼,於是苦笑一聲,“你們要是真的成了精神文明建設的樣板,我當然還會加大支持力度的。”
“陳主任你要是早這麼說,那不就都結了?”王波笑吟吟地接口,既然不能敲出更多的東西,那麼只能退而求其次,敲定一個承諾,也比什麼都沒有強。
章認罪
塗陽之行可謂波瀾不驚,當一個地級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聯手推動什麼工作,通常情況下是不需要考慮什麼阻力的。
唯一令人有點哭笑不得的是,市委宣教部副部長、文明辦主任張傑的兒子,今年大學畢業後,到美國留學去了,據張部長說,他兒子是拿了全額獎學金走的,臨走的時候還大擺宴席慶祝了一下。
當時在市委還小小轟動了一下的事情,現在就令張傑難受了,尤其他還是文明辦主任,這算是什麼……打臉嗎?
陳太忠就覺得有點尷尬,不過最後他還是表現出不介意,“全額獎學金啊……出國留學是好事,不過,學成之後能回來參加祖國建設,那就更好了。”
王波倒是會利用這個機會,他順勢向大家宣傳,說你們看,省裡登記這些,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針對性,不過是充實一下幹部管理制度,畢竟最近幹部們攜款潛逃的現象屢有發生,比如說鳳凰科委的公款,都被人捲走過。
鳳凰商行左媛捲款潛逃一事,鳳凰將蓋子捂得還是比較成功的,雖然後來左行長在上海自首了,就導致消息泄露出了一點,但是贓款追了八成回來,所以略略轟動了一下就過去了。
也就是陳太忠要強調摸底調查的重要性,所以時不時地將這個案子掛在嘴上,而左媛的父母作爲曾經的國家幹部,一退休就定居在美國了,大家也就知道,陳主任對這個現象深惡痛絕,非是無因。
上午開了會,中午照例又是會餐,下午的時候,省文明辦一行人蔘觀了一下市電視臺和塗陽一中——張傑居然有幸作陪,然後,大家就打道回府,回到素波的時候,剛剛過了六點。
這邊已經有人在等着他了,居然是北京有過一面之緣的容科儀容老闆,就是那個試圖半路上劫走葛瑞絲和貝拉的主兒,這次容老闆來,是來談捐助希望小學的。
難得的是,他居然搭上了馬小雅的線兒,這次是小馬跟他一起來的。
容老闆在北京打探過陳太忠的來路,就知道自己惹的麻煩不小,原本他還想着糊弄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人關說一下,這錢給了公家還不如給了私人。
他是有錢,但是三十所帶圖書館的希望小學,就算一所十萬也得花三百萬,有錢也不是這麼造的——真想捐助希望工程的話,他還不如回老家去搞,好歹也圖個家鄉留名。
於是容科儀就通過人,找上了馬小雅,馬主播一聽是這種事,不肯出面幫他緩頰——你撩撥了太忠的朋友,那人家讓你做什麼,你乖乖地做什麼好了。
他還待再通過別人緩頰,不成想前一陣素波人進京抓記者一事,攪得滿城風雨,趙晨突然想起來了此事,打個電話一問,知道他還沒去天南,說不得丟下一句話,“你要是找死,我不攔着你。”
感覺到事態嚴重了,容科儀說不得只能再上門找馬小雅,馬主播倒是也有點想太忠了,說不得就跟着來了。
容老闆的意思是這樣的,三十所希望小學好說,不過呢,我這邊資金有點緊張,咱一年建五所,建六年,你看成不成?
他還是存了點僥倖的心思,心說這朋友都是交往出來的,這幾年內大家打好交道的話,糊弄上一兩年,估計也就那麼回事了——撩撥了兩個女人,就得出三百萬,天底下真沒這行情。
陳太忠猜出他的心思了,但是對方提出一點,讓他頗有點意動,那就是說,容科儀願意針對省文明辦,捐出這五所希望小學的資金——是的,他覺得希望工程跟精神文明建設息息相關。
陳某好名啊,當然,北京有公司來專程支持省文明辦的工作,那也是認可天南的精神文明建設工作抓得好,宣傳出去是倍兒有面子的。
“那其他五年,你對着哪兒捐助呢?”他笑眯眯地發問了,反正桌上就是他、馬小雅和容科儀,他不介意將問題問得赤luo一點。
容老闆笑一笑,他也知道陳主任在文明辦只是掛職,一年期滿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反正您讓我怎麼捐我就怎麼捐了。”
“行,你算個明白人,”陳太忠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能在北京討了生活的,真沒幾個簡單人物,不過,他不想讓對方心存僥倖——那會顯得他是個好糊弄的人,“唉,早有這份心思的話,又何至於這樣呢?”
“早有這份謹慎,也就沒機會認識陳主任和馬總了,”容科儀笑眯眯地回答,接着又嘆口氣,“您這也算是教我學了一個乖,以後是再不敢得意忘形了。”
這傢伙也真夠無恥的陳太忠心裡暗暗感慨,不過所謂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再計較下去,反倒是顯得他小氣了,於是微微點頭,“你知道就好。”
當天晚上,湖濱生態小區又多了一位客人,那是自不必提的,第二天凱瑟琳也帶着伊麗莎白飛了過來,馬上是國慶長假了,她的普林斯公司也沒什麼事可做。
陳太忠卻是要站好最後一班崗,他將容科儀交給了協調處的處長高濤,意思是說這北京公司是因爲仰慕咱們省文明辦,才專程過來捐助的,你協調一下,看看這一期的五所希望小學,都該選在哪裡,怎麼動工。
“要不要上一下報紙?”高處長有點不清楚領導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要是上報紙的話,得過了國慶了。”
“報紙倒是不着急上,關鍵是今天要把事情安排好,”陳太忠回頭笑眯眯地看容科儀一眼,“容總的事務繁忙,不可能在咱素波一直等完這個國慶長假。”
他還說自己這就算把事情交待過去了呢,不成想半個小時之後,他居然接到了陳潔的電話,“小陳不錯嘛,還想着希望工程呢,你過來一下。”
對陳省長來說,這希望小學可也是業績,像前年的希望小學經費緊張,她甚至因此動用了自己的省長專項資金來彌補,而且有外人捐助的話,這不但是能幫她省錢,更是她抓希望工程抓得好的具體表現——沒有足夠的重視,別人吃撐着了,巴巴地來給你捐錢?
陳潔倒是沒有見容科儀,因爲容總對的是省文明辦,她這邊表示個領情就行了,大不了回頭某個希望小學奠基的時候,她過去轉一圈就行了。
不過,陳太忠沒想到的是,陳省長在瞭解了幾句情況之後,又問起了他最近幹部家屬調查一事,“……說實話,最頭疼的副省長就應該是我了,你看我都分管的是些什麼口子嘛。”
陳潔分管的是科教文衛,這可是知識分子扎堆的幾個行業,所以她這個抱怨很有道理,當然,這也是陳省長跟小陳不見外,纔會這麼說話。
“留學深造,我沒反對啊,哪怕學成不回國,那也是人家的選擇,”陳太忠回答得也很坦誠,“關鍵是掌握了這些情況的話,能有效地遏制‘裸官’這一現象,而且對國家安全也有一定的幫助。”
“我知道你是針對裸官去的,但是過猶不及,這些現象的存在,是有生存土壤的,”陳潔不以爲然地搖搖頭,“治理裸官,還不如去操心發展經濟,錯誤的決策對社會造成的負面影響,遠大於個別人的貪腐現象。”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陳太忠點點頭,他確實認爲,不作爲的清官,對社會的貢獻還不如有能力的貪官,不過,他認爲陳省長的話,也有偏頗之處。
“但是,如果一家人都定居在國外了,只剩下一個幹部在國內,您覺得他琢磨得更多的,會是儘量把自己的工作做好,還是儘量貪腐得多一些……哪怕爲此不惜做出錯誤決策?”
“你這張嘴,”陳潔笑着搖搖頭,她對他的話還是有點不以爲然,不過卻是懶得叫真了,“組織部那邊,會形成一個考覈指標嗎?”
“目前不會吧,估計還是要看大氣候,”陳太忠搖搖頭,他猶豫一下方始發話,“您肯定知道,紀檢委在文明辦,也派駐有幹部的。”
這話回答得,有點殺氣騰騰,陳潔聽出來了,她沉吟一下襬一擺手,“唉,一個處級的辦公室,敢惦記這麼大的事兒,好了,就到這兒吧。”
可算要放假了,陳太忠從陳潔這裡出來,並沒有太在意她的話,因爲他感覺得到,陳省長只是有點爲難罷了——不管怎麼說,她又不是省管幹部。
然而,他想休息了,事情依舊要找上門,他的車還沒開出省政府,趙明博的電話打了過來,“陳主任,楊姍願意寫認罪書,請求不要勞教她。”
“那判刑呢,她願意嗎?”陳太忠哼一聲,“就算想判她,都找不到適用的條款,對於這種在法律邊緣遊走的行爲,怎麼可能不勞教?”
“她表示,隨便咱們判,只要能給緩刑,她放棄辯護和上訴,”趙明博其實也在頭疼,他去北京抓記者,風頭是出夠了,但是這記者不好處理不是?“她會在認罪書裡聲明這一點。”
“你讓我考慮一下,”陳太忠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還在第十九,馬上要掉到第二十了,召喚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