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陳太忠所想的那樣,王宏偉又找唐亦萱告狀來了,這次,王書記的怒火真的是可以用來鍊鋼了——沒準氧化鋁都燒得化。
縱然陳某人已經先期來到了三十九號,可是王宏偉就當沒見到他一般,向唐姐控訴着,某人居然指使混混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着警察的面開槍,這實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說完之後,他兀自憤憤不平地怒視着陳太忠,“你眼裡還有沒有國法?嗯?今天不管說成什麼,你得把開槍的人,給我交出來!”
“要是爲了別的事兒,你抓了那些帶槍的和開槍的,我絕對不管,”陳太忠也知道,私下裡跟王宏偉面對面的時候,分說那些“熱心羣衆”的來歷也很沒必要,索性就坦坦蕩蕩地實話實說了,“但是今天這件事,我就是不答應你了。”
“唐姐,”王宏偉真的沒轍了,轉頭看唐亦萱。
“王書記,你知道,今天這件事,起因是什麼嗎?”唐亦萱不置可否點點頭,“我聽小陳說,是張州僞劣的大理石想進入鳳凰市場,被科委卡了,所以他們給科委主任寫了匿名信恐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怎麼不是真的?”陳太忠不管那麼多[,率先接話了,“他們還找了楊市長,本事也真大了,害得我去楊波辦公室跟他解釋,我們沒存私心。”
“可是……”王宏偉也被這話噎住了,他來告狀之前。肯定是瞭解過情況的,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忍氣吞聲了,是地,陳太忠行事雖然囂張,卻是佔了理的。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開槍,我要是不管,怎麼對得起我屁股底下這個位子?”他終是找到了理由。怒視着陳太忠,“文海是被恐嚇了。但是那僅僅是恐嚇,人家並沒有採取行動,你也沒有證據,證明人家即將要採取行動——你有證據嗎?”
“等他們採取了行動,我再找你報案,等你解救人質或者……驗屍?”陳太忠毫不含糊地同他對視,“反正文海不是你的同事。更不是你的兄弟,對吧?”
“反正,我這人做事兒就這樣,福禍無門唯人自招,”他拍拍胸脯,又冷笑一聲,“說句實話,我不欺負人就已經算很本份了。憑良心做事很難嗎?要是堂堂正正地來,我二話都不說,居然跟我玩歪門邪道……那不是找死是什麼?”
堂堂正正地來?蒙老大是你老闆,整個天南,誰有資格跟你堂堂正正地來啊?王宏偉嘴上不說什麼,心裡暗自腹誹。
“王書記。文主任家那個女孩的腦瘤,是我找人治好的,”唐亦萱淡淡地發話了,卻是不看兩個正在相互怒視,有若一對鬥雞的男人。
她這話當然不假,不過,唐姐找地人是陳太忠而已,“小孩子做過四次開顱手術了,很可憐,現在好不容易好一點了……居然拿這個可憐的孩子來要挾文主任。做人不能這麼無恥吧?”
呃……王宏偉登時就沒話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過了好半天,他才苦笑一聲。“可是唐姐,法律就是法律啊,我好歹是政法委書記,不能坐視自己地轄區裡出現這種無法無天的事情。”
“用心做事就行了,王書記,”唐亦萱看他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做事無愧於心,能爲大多數人主持公道,足矣,太着重於手段,未免就落了下乘。”
“唐姐,您這話我不敢苟同,”難得地,王宏偉跟唐亦萱叫上真了,“法律的存在,是有它的必要性的,作爲政法委書記,我有責任,也必須去維護它。”
“你說錯了,”唐亦萱輕笑着搖頭,頗有點不以爲然的樣子,“不得已的事情也很多,總有人是會遊離在法律之外地——不過,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說對不對?”
王宏偉不敢接這個話茬了,他作爲積年的老幹警,見識過的事兒實在太多了,當然知道,有些事情是說起來一個樣子,做起來又是一個樣子。
“今年這事兒,太忠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要不我不能答應你,”等了老半天,他才嘆一口氣,“我的工作還要開展,以後你讓我手下的人,怎麼去面對那些混混?”
“我都說了,錯開今天,其他事我不管,”陳太忠懶洋洋地答他,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王書記,你必須相信,世界上是有特權存在的,”唐亦萱也不客氣了,“你要小陳交出開第一槍的人來,蒙書記要是讓你交出王智宏來,你願意嗎?他打死小女孩地那一槍,要早好幾年吧?”
王智宏?王宏偉聽到這個名字,心裡禁不住猛地跳了兩下,警察局主管人事的王智宏局長是年前被病退的,這個大家都知道,要不然科委的米自然也不會下臺,讓陳太忠成爲科委的副主任。
可是,那是誤傷啊,王書記很想辯解,但是他不敢,因爲王智宏的下臺,不僅僅是因爲這個,扯出西門齋來,那纔是天大地麻煩。
但是非常遺憾,唐亦萱接下來的話,徹底地打破了他的僥倖心理,“那個姓西門的警察,藏毒販毒死有餘辜,不過遺憾的是,他接受的不是人民的審判,而是王智宏自己的審判,你不覺得,這件事挺滑稽的嗎?”
“你有你的不得已,小陳有小陳地不得已,”說到這裡,唐亦萱地身子向沙發上懶洋洋地一靠,“理解萬歲吧……我擔保,陳太忠以後不會做出這種事了。”
“你不用擔保,”陳太忠哼一聲接話了,他很在乎唐亦萱,自是不肯讓她的擔保束縛了自己地手腳,“我一直很佩服毛主席說的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堂堂正正地來招,我接着,跟我玩陰謀詭計……呵呵,我更歡迎。”
這話他說得一點磕絆都不帶打的,世界上從不缺少特權階級,而陳某人自認,若論搞特權,沒人比他更有資格享受了,凡人都能有特權,更何況他這仙人?
王宏偉卻是被唐亦萱的話說得心神大亂,好半天才艱澀地發問了,“王智宏的事情……蒙書記知道了?”
“這件事你做得沒錯,何必管他知道不知道?”唐亦萱很恬淡地笑一笑,“蒙書記的事情那麼多,怎麼顧得上問這種小事?”
我做得沒錯——我當然做得沒錯!那是在維護大局,那件事裡我王某人沒有半點的私心,王宏偉嘆口氣,才待說話,卻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人家陳太忠何嘗有什麼私心了?
“好了,你倆走吧,”唐亦萱出言送客了,“大家都是爲了工作,何必鬧得臉紅脖子粗的?”
兩人走出三十九號來,王宏偉轉頭看看陳太忠,“開槍的那傢伙再出事的話,罪加一等……你聽明白了吧?”
“我配合你抓他都沒問題,”陳太忠笑着一攤手,眼神有點閃爍不定,“但是在這件事裡,那些就是熱心羣衆,唉,老王我不是說你,你覺得像這種事我讓警察去做的話,合適嗎?”
“成也黑社會,敗也黑社會,”王宏偉很嚴肅地繃着臉,又搖搖頭嘆口氣,“盧剛可是前車之鑑,太忠……你好自爲之吧。”
王宏偉坐着他的警車走了,陳太忠在鑽進林肯車之前,心情複雜地回頭看了三十九號一眼,鑽進了車裡,他甚至隱約地聽到了一聲輕喟。
王宏偉來之前,他正在跟唐亦萱粘膩着,不過也無非是摟一樓親一親,太親熱的動作不合適做,倒是不知道爲什麼,唐亦萱今天明顯地不在狀態,問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敢情,明天是蒙通的忌日。
亦萱也算個奇人啊,陳太忠心不在焉地開着車,腦子裡卻是不住地琢磨着,其實,他都已經想好了,王宏偉逼得太緊的話,他就把那支槍交出去,也算應付過去了,卻是沒想到她看問題也這麼透徹。
或者,是因爲她年紀輕輕地,就見識過了官場中的波譎雲詭,難免因爲蒙通的遭遇,有點憤世嫉俗的心態,不過……真是這樣的嗎?
陳太忠正琢磨呢,手機響起,卻是老爸打來了電話,“太忠,我問了李繼波了,他說電工車間不外包,除了電工車間,哪怕我把其他的幾個車間全部包下來都可以。”
李繼波一聽說老陳要承包電工車間,初時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裡可是全廠工人工資最高的地方,再說了,那兒能攬到什麼外協?
可是經人提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那裡一旦包出去,就相當於廠子的命脈被人掐住了,以陳太忠的能耐,再搞一套配套生產車間的話,電機廠就會被活生生地拆散了。
電機廠要是散了,他這廠長還有個什麼當頭?眼下雖然廠裡虧損嚴重,但是他個人的生活質量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姓陳的,這是要釜底抽薪啊。
當然,拒絕的話他還是說得挺委婉的,“老陳啊,主產車間也就算了,核心車間,這可是不能承包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陳太忠聽了父親的話,火又上來了,沒人願意承包,沒人敢承包的車間,我老爹去承包,居然被人頂了,這是李繼波的意思嗎?還是說……分管市長楊波的意思?
怎麼又是這個楊波?他狠狠地一砸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