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傑華這傢伙做事,還真是有一套,陳太忠打了電話不到半小時,他就跑到小院來敲門了——陳書記對午休不是很看重,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陳太忠見這貨一點半跑過來,想一想還是放他進來了,自己也從二樓走到了一樓。
祝傑華滿臉通紅,一嘴的酒氣,陳書記見狀,皺一皺眉頭,“怎麼喝成這樣?自己倒水喝吧。”
“在屈刀的工地上呢,被下面的老鄉逮住灌酒,”祝局長笑嘻嘻地回答,拿個紙杯去飲水機接水,“給了當地人點活,他們挺熱情……要不是您的電話,我還脫不了身。”
“唉,”陳太忠嘆口氣,要說祝傑華這傢伙,除了有點胖形象差一點,其他的還真不錯,敢想敢衝也敢幹,這元旦假期,都能在工地上泡着。
他對這貨的評價,就是跟自己比較像,有的時候太無法無天了,好弄險。
祝傑華聽到這麼一聲,手就是一抖,他雖然無法無天,但是真心害怕陳書記,說不得關了按鈕,小心翼翼地走到領導面前,“您有什麼指示?”
“坐,”陳太忠揚一下下巴,自己也坐到沙發上,“你自己說吧。”
祝局長戰戰兢兢地坐下,還保持着那個端着杯子的姿勢,想了一想之==後,小心地試探一句,“要不……您給提個頭?”
“看來你這壞事,做了不少啊,”陳太忠看他一眼。丟一根菸過去,自己又叼上一根。
祝傑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蹭地一下摸出打火機,給陳書記點上煙,那動作的敏捷跟他胖胖的身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太忠也無意像警察一樣,先要嫌疑人自己先交待,他吸一口煙之後,淡淡地發話,“有座橋……怎麼回事?”
“嘖。”祝傑華一聽是這個問題。登時就咂一下嘴巴,然後很乾脆地回答,“這個我做得確實有點不合適,請您批評。”
“先自我批評吧。”陳太忠哪裡肯吃這一套?我點出你的問題所在。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
“這個……我工作態度不端正。沒有及時發現隱患,給區裡造成了巨大的損失,”祝傑華硬着頭皮回答。一邊說,一邊還用眼角的餘光掃視着陳書記的表情。
關於這座橋,區裡可以追究他很多方面的責任,祝局長先檢討工作中的失職,頓了一頓之後,他發現書記沒啥反應,才又補充,“我不該把前期推倒的建築,也納入成本,這本來就該是建築公司自己承擔的。”
陳書記默默地抽菸,並不接話。
這還不行?祝傑華絞盡腦汁想一想,終於心一橫,“我跟該公司的辦公室人員確實比較熟悉,但是隻是在一起唱一唱歌,絕對……沒有發生親密關係。”
居然有了意外的收穫?陳太忠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心裡卻很是驚訝,這一刻,他終於有點明白,爲什麼警察抓住人,先問“知道爲什麼抓你嗎”,這種等着對方主動道隱私的感覺,不是一般的爽。
所以他就繼續不吱聲,看能不能弄出點更勁爆的消息來。
“其他就沒有了,”祝傑華不愧是最像陳太忠的人,該說的說完,就果斷地不說了。
“你對自己的錯誤,認識得還不夠深刻,”陳太忠輕喟一聲——你丫繼續說啊。
“請書記您批評,我一定改,”得,祝傑華死活是不說了,當然,他的表情還是很誠惶誠恐的,表示自己態度端正。
“推倒的部分,做進賬裡多少?”陳太忠慢吞吞地發問,“你不要着急回答,想明白了再說……我不會接受你以後的補充。”
“總共就五十萬……”祝傑華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想一想之後才又說,“加上進其他賬裡的,也不會超過七十萬,超出這個數,您撤了我。”
“我會去派人查的,”陳太忠先是哼一聲,然後重重一拍沙發扶手,“你很厲害嘛,七十萬就這麼做主了,你一年能掙多少錢?”
祝傑華嘿然不語,他一年的工資加獎金,理論上也才萬把塊。
“爲什麼你要捂住這件事?”陳太忠見他不吭聲,就要再次發問。
祝傑華低着頭,遲疑一下回答,“我有監督不力的責任,所以想捂蓋子。”
“說實話,”陳太忠吸一口煙,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來。
“也想賣人情,”祝傑華低着頭,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想掌握住系統的施工力量,有邀名射利的想法……但是,我真的沒有坑害北崇的意思。”
“你要有坑害北崇的意圖,我就不會用這種方式跟你交流了,”陳太忠冷冷一哼,祝傑華有再多不是,但是把有隱患的橋推倒了重建,這是負責任的態度。
至於說祝局長要邀名,這個也很正常,須知祝傑華來交通局任副局長,只是隋彪踐諾而已,交通局的副局長多了,管事不管事,管哪個口子,差別大了。
而祝傑華並不是一個安分的人,陳區長也看好他的能力,給了一點任務,這麼一來二去下來,他想往高走是很正常的。
想往高走,那自然要團結可團結的力量,多了不用說,能在北崇接交通工程的,多少都是有點辦法的。
想到這裡,陳太忠就越覺得,這傢伙跟自己像了,還是在副職的時候,就要活蹦亂跳收買人心——不過這貨的身材,跟哥們兒相比是差多了。
但是從情理上講,這麼做,對北崇還是有傷害的,“可你覺得這七十萬,該北崇出嗎?”
“這個,”祝傑華深吸一口氣,這句問話,就問到點兒上了,他想一想,硬着頭皮回答,“我是想着,看能不能在交通局內部,把這七十萬消化了。”
“我倒是不知道,交通局的消化能力有這麼強,”果不其然,陳太忠的話跟着就過來了,“看來交通口上的錢,實在是多了一點。”
“交通口上錢不多,是我心大了,”祝傑華真的不敢再說什麼了。
“回頭查一下帳,不該區裡付的,都摘出來,”陳太忠淡淡地表示,“你怎麼跟別人交待,我不管,區裡的錢不能亂花,我都不敢亂花……有問題嗎?”
“沒有,這是我該做的,”祝傑華汗流滿面地回答,“這些錢就該交回區裡……是我看他們白乾一場,有點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陳太忠淡淡地看他一眼,“你也一樣。”
“是,我爲了自己的私心,搞出這樣的事來,實在不應該,”祝傑華不住地點頭。
“其實這個事情,要說起來,北崇也是有責任的,”陳太忠拿眼去看他,“對方投機取巧了這麼久,你都沒有發現。”
“是,我錯了,請陳書記處理,”此情此景,祝傑華也只能點頭了,他還能說什麼?
“所以我就說,你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裡,”陳太忠又摸起一根菸來,湊着剛纔的菸屁股點燃,“現在明白了嗎?”
祝傑華皺着眉頭想一想,然後點點頭,“明白了。”
“你說,”陳書記淡淡地發話。
“我錯是錯在,沒有向組織彙報,試圖隱瞞下這個事情,”祝局長是真明白了,“該不該爲那七十萬買賬,是區裡決定的事情,我自不量力地越權了。”
“說半天,你才說到點兒上,”陳太忠哼一聲,他並不認爲,那七十萬一分不給,就是最正確的選擇,雖然他真的是一分錢都不想給——你施工不按要求來,活該掙不到錢。
可北崇交通局沒起到該有的監管作用,這也是不容置疑的。
那麼此事最大的問題,就是交通局隱瞞不報,祝傑華你爲了自家前程,想做人情,起碼要向區裡彙報一下——一聲不吭,你就花出去七十萬,這是把誰當死人呢?
都像你這麼搞下去,北崇還談何發展?
這個苗頭,是一定要扼殺的,陳太忠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如果對此事坐視的話,北崇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山頭林立弊端叢生。
所以他點一句,“幾十萬,事情不大……但是影響很惡劣,後果很嚴重。”
祝傑華的耳朵絕對好使,他馬上就聽出了陳書記的意思,於是果斷地表示,“這七十萬我自己想辦法平賬,不用區裡的錢,而且……我電視上念檢查,成嗎?”
“嘿,”陳太忠搖搖頭,別的不說,祝傑華真的跟他太像了,認錯都認得這麼幹脆,他也很有點無可奈何的感覺,“你知道就好。”
“其實我就是想自己解決,能討好一些人,同時還不影響區裡的決策,”祝傑華涎着臉表示,自己有點無辜。
但是,真的無辜嗎?陳太忠心裡,他想一想之後,又說一句,“那這個事兒,就算這麼說了……其他事,你有沒有要說的?”
“其他事?”祝傑華眉毛一揚,琢磨一下搖搖頭,“這就是我最虧心的了,其他地方有什麼做得不好……您提個頭?”
“我不提頭,”陳太忠冷笑一聲,“你覺得沒問題,那就沒問題好了,你最好自查一下,該說明白的,就儘快說明白……如果等我再找你的毛病,你這個副局長就不要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