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沙鵬程一聽是這種因果,登時沒了脾氣,心說這纔對嘛,要不然這王浩波真就是狗腦子了,好半天他才點點頭,“那我倒是誤會你了,嗯,好了,你沒事就去吧,這稿子就放我這兒好了。”
在沙省長想來,陳太忠未必就是真想直接遞上去稿子,只不過隨便嚷嚷一下,這個新上任的副書記跟陳太忠交好,怕我遷怒於他,就主動攬了這個活兒回來,卻是正中姓陳的下懷——這麼解釋才合情合理。
不過,至於真相到底是什麼,沙鵬程也懶得推測,這年頭的人心複雜着呢,他只需要知道,這稿子現在是遞到自己這兒了,這就足夠了,反正是沒有被鳳凰科委直接捅到報紙上去。
而這個王浩波,是不堪大用的,你別以爲是爲我着想,我就能重視你,誰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只衝這個時候你敢遞這稿子而不是勸說陳太忠住手,“目無大局”這評價送給你絕對不算虧心。
沙省長打算把這稿子扣上幾天,然後再找瑞根說一下,死了張屠夫咱也不能吃帶毛豬不是?當然,要是這幾天陳太忠都忍不了,沙省長也不介意順勢敲打此人一下泄泄怨氣——你知道省長的工作有多忙嗎?
[ 可是王浩波一聽這稿子要“放這兒”而不是表態,登時就着急了啊,心說別我轉身一出門,你就打電話問陳太忠吧?太忠電話那麼忙。能先接了你的電話還是先接了我地電話,那也說不準啊。
原本他想着是沙省長不會問陳太忠,所以纔信口胡說的,現在人家把稿子往那兒一放,他就覺得有點危險了——境由心生嘛。
既然覺得危險了,王書記少不得又咳嗽一聲,“沙省長……”
“嗯?”沙鵬程擡起頭來。很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我說你怎麼還不走?難道要我送你不成?
“鳳凰科委的陳太忠主任,是水利廳打算交流的外系統的‘抗洪模範’,”兩人說了半天,一直都是以“鳳凰科委”來暗指某人,王浩波這句話,算是徹底將這一層紙捅破了,沙鵬程纔要發火。卻聽得對方小心翼翼地解釋,“他對於抗洪搶險經驗比較豐富,說話也比較有力道的。”
他這話裡所指極多,但是他主要的目地還是想說,小陳對抗洪的意義有足夠地認識,人家肯寫這麼個稿子,那絕對是有原因的嘛。
沙鵬程可是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話裡的味道實在太多了。可能是王浩波自辯丫的大局感很強——陳太忠直接遞稿子的話,大家不能視作外行,我這沒功勞也有苦勞;當然,也可能是說,我們廳裡不止一個人跟陳太忠熟識……
他正冷着臉琢磨味道呢,王書記卻是又說話了。“我聽小道消息說,好像林業廳那邊,給鳳凰施加了點壓力……”
林業廳施加的壓力,不是沙某人施加的壓力,沙鵬程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地,心裡終於明白了:八成啊,這是是瑞根把陳太忠惹了。
這一下,他就有心多聽一點了,於是繼續沉默,可是偏偏地。王浩波不說了。兩人面面相覷看了半天,直到他確定對方沒繼續說話的意思了。才一揮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這一次,他的語氣就微微地溫和了一點,不過錯非細細品味,一般人倒也聽不出來。
等王浩波離開,沙鵬程才嘆口氣,心說這個瑞根怎麼回事嘛,我都說了要他客氣一點了,怎麼就給我弄了這麼一齣戲來?
不過有了這麼個認識,他也不能找瑞根瞭解情況了,於是擡手招呼來了自己的秘書,“小史,你問一問林業廳最近和鳳凰科委之間發生了點什麼事兒……嗯,別找瑞根問。”
不多時,小史就將事情打探了回來——這事情在林業廳傳得挺開,沙省長一聽,嘴角禁不住泛起一絲苦笑,唉,小瑞出了這麼一個歪招,怪不得陳太忠也不走尋常路呢。
陳太忠應該是你的助力而不是阻力啊,想到這裡,他的心裡越發地苦楚了,這個瑞根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
要是換個別人也是這樣把好事變成了壞事,沙鵬程馬上就一個電話打過去痛斥了,說不定會因爲這麼低級的錯誤而懲罰對方一下,可是偏偏地,他不能對瑞根這麼搞。
林業廳是沙省長的一塊大心病,按說老廳長退了,由黨組書記李無鋒接任一肩挑,那是很正常地事情,可是很遺憾,李書記仗着自己跟副省長陳潔和省人大主任鄺天林這幫人熟悉,並不把他這個分管省長放在眼裡,而瑞根是靠着沙鵬程才進了林業廳的,那麼,出現二龍搶珠的局面,那就再正常不過了。
李無鋒那邊給的壓力很大,但是沙鵬程拿定主意了,哪怕這個廳長的位子讓別人奪了去,也不可能給了姓李的——作爲一個副省長,怎麼能允許自己分管地口子上出現不服調派的一把手呢?
正是沙鵬程的這種態度,林業廳廳長這個寶座又惹來了其他人的覬覦,天南的廳級幹部雖然不多也有千人左右,可是位子卻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眼見一個實權的廳長位子在那裡擺着,誰不眼紅?
可是,越是如此,沙鵬程就越要支持瑞根,以顯示自己這個分管省長的存在,只要那兩位正省不出面,他就要撐下去——爲了尊嚴。
說句良心話,他挺瑞根也真的是不遺餘力了,爲了讓其獲得點業績,他甚至不惜讓自己的秘書親自打電話給陳太忠,這還不叫支持的話,什麼才叫支持?
別說小史是服侍他沙鵬程地,屬於省政府中樞地要害,只說級別,小史也穩穩地大陳太忠一頭,他可是正處呢——省級幹部的大秘書,論上兼職最少也是正處,一旦外放,混不上個實權正處,那都算是降了,或者說那副省失勢了顧不上安置。
像蒙藝地秘書嚴自勵,今年就兼了省委辦公廳副主任,那是紮紮實實的副廳,外放的時候,混不到哪個地市或者廳局做一把手,也起碼是個大大的實職副廳,否則那就是蒙書記對他極不滿意了。
這種好局面,都能讓你敗壞了!沙省長想到這裡,頗爲無語,瑞根你這耳朵有毛病嗎?我向你推薦的是陳太忠這個人,而不是那狗屁“土生油”的項目,你連主次都搞不清楚啊?
憑良心說,該做的暗示,沙鵬程都已經做到了,他甚至都告誡瑞根說,要其跟陳太忠打交道的時候“客氣一點兒”了——你總不能指望我說“跟小陳處好關係,那項目要不要無所謂”吧?瑞根你好歹也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我教你話該怎麼聽,事兒該怎麼辦?
可是說放棄瑞根吧,他又怎麼可能甘心?倉促之間,林業廳裡再也找不到合適他扶持的人選了,而那個李無鋒,打死沙省長是都不會允許其上位的。
“小史,你說這個瑞根……”沙鵬程實在鬱悶難耐,隨口問自己的秘書,“是不是你找他說說?”
小史秘書也知道領導頭疼的是什麼,心說我不能亂表態,只能小心地建議,“科委那一塊兒,是陳省長分管的。”
我就是因爲這才鬧心,沙省長無語,還好鳳凰科委跟省科委尿不到一個壺裡,要不然瑞根就是在把陳太忠向李無鋒那兒推呢,蒙藝一開口的話,李無鋒這廳長就唾手可得了。
“你同瑞根說說吧,有點大局感,”沙鵬程猶豫半天,才嘆一口氣,順手將桌上王浩波遞來的稿子向桌子外邊一劃拉,“這種不和諧的東西處理了……這個小王也真是亂彈琴……”
有點大局感?瑞根接了小史的電話之後,心裡真的是有點莫名其妙,他跟小史的關係不錯,少不得就要纏着問一下,“史秘,晚上有空沒有?出來坐坐?”
史秘書可是不敢跟他坐,沙省長都不直接打電話了,那就說明對瑞根意見大了去啦,也就是眼下這個棋子兒丟不得,要不然會是什麼結果,那還真不好說。
“就是鳳凰科委那檔子事兒,”兩人關係曾經不錯,史秘書也不好一點都不透露,只能含糊地說一下,“你那邊不要施加那麼大壓力嘛。”
不要給鳳凰科委施加壓力?瑞根放了電話之後,只覺得一股涼意自胸腹涌遍全身,這是沙省長要放棄我了?
小史秘書的態度,還有沙鵬程的話,都說明了一個問題,沙省長對自己很不滿意,瑞根知道,現在沙省長跟省委副書記、素波市委書記伍海濱的關係不錯,可是伍書記對林業廳廳長一職,也有自己屬意的人選。
我無非就是行使了一下林業廳正當的職權,怎麼就是施加壓力了呢?瑞根死活反應不過來那是因爲陳太忠強勢到沙省長都要忌憚,心說這麼大的洪水,我找一找替死鬼、表明一下林業廳的決心就錯了?
不行,我一定得見見沙省長,瑞根拿定了主意,不見面說說,我不甘心啊,說不得他就跑到了省政府,才說要進沙鵬程的辦公室,卻不防一眼看到,沙省長正笑眯眯地送伍海濱出來。
瑞廳長身子迅疾地一閃,貼到了一邊的牆上,心裡拔涼拔涼的,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凍住了,根本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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