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後,關董平和郭德凱坐到了後面,由邱清荷來開車,而沈放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拿着那份東方紅機械廠的收購預案邊看邊詢問一些細節。
“老關,這份預案做的不錯,看來在上海這些天你沒有躲在家裡偷懶,呵呵……”沈放半轉着身子,“只是我還有些疑問,記得上次你曾經說過,機械廠的總負債額應該是在兩千五百萬上下,可你現在的預案當中,怎麼負債會高達四千三百萬,這多出來的一千八百萬是怎麼回事,你預案中可沒有提到……”
關董平笑了笑,掏出煙盒將菸頭在裡面掐滅,“在離開黃州的時候,我跟南山區政府以及代表機械廠的賴家義達成了初步的收購意向,而這多出來的一千八百萬負債,聽說是機械廠融資給新泰實業的資金,其中大部分是從銀行借貸的,小部分是職工集資。”
沈放倒是知道有這麼回事,卻沒想過融資金額如此巨大,不解地問道:“那爲何在資產評估中沒有這一項?”
“按照我和賴家義私底下的協商,他會幫助我們最終以不到一千萬的價格完成收購,而他則希望融資給新泰的那部分獨立出來成新的公司,不包括在這次收購當中。”
“獨立出來?”沈放略微沉吟,“這件事他連南山區政府都瞞着?”
“恐怕是這樣……賴家義畢竟是機械廠改制重組的主要負責人,無論是機械廠的資產評估,還是國企職工的善後處理,基本上都是他拿主意,而南山區政府那幾個大佬,似乎只要能儘快將這燙手山芋脫手,其它的一概不聞不問,我猜賴家義背後應該還有個更強勢的人物。”
“恐怕不是賴家義背後有人,而是新泰實業在謀劃這件事……”沈放心理琢磨着,忽然飛快翻了翻收購預案,沉聲說道,“這一千八百萬融資款我們不能白白便宜了別人,這一條無論如何得爭取過來。”
“老闆……”關董平詫異地看着沈放,很不瞭解沈放爲何突然提出這一條,不免猶豫着說,“賴家義這個人城府很深又精通俗務,他若是向着我們,一千萬以內絕對可以把機械廠拿下來,雖然裡外總共是兩千八百萬,但我仔細考量過,這個數字已經遠遠低於我們的既得利益,而且南山區政府也同意免稅三年,更是將附屬於機械廠的職工生活區也劃入了收購範圍,我們可着實是佔了大大的便宜啊。”
發現沈放沉着臉沒有說話,關董平嚥了口唾沫接着道:“賴家義向着咱們還好,若是他要使壞,光是資產評估這一塊,就能讓我們的收購成本翻上幾番,要知道品牌評估、技術評估這些虛的資產,究竟值多少錢完全是他一句話就能決定的。爲了一千八百萬而得罪賴家義,並非明智之舉啊!”
旁邊的郭德凱忽然咳嗽一聲,插話道,“聽你們說了半天,我倒是有點想法……”
沈放猛地擡起頭看向郭德凱,關董平則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說:“郭老哥,你在大國企待的時間長,這方面肯定比我熟悉得多,你快跟我們講講。”
“我想賴家義之所以瞞着南山區政府提出這樣的要求,未必是他本人貪圖什麼,這裡面呀,應該是新泰實業在使力,否則南山區政府的領導就算是瞎子聾子,也不可能真的一點風聲都聽不到,也絕不會眼巴巴看着賴家義吃獨食,怎麼也要分一杯羹的……”果然是老國企的幹部,三言兩語就摸透了這背後的厲害干係,笑呵呵掏出一根菸來點上,慢條斯理地說着,“既然是新泰在主事嘛,這事情其實反倒好辦些,他不是想吞掉那一千八百萬嗎,給他就是了,機械廠的負債不是高達四千三百萬嗎,應該不會全都是拖欠銀行的貸款吧……”
關董平聽得一頭霧水,沈放卻猛地明白過來,用力一拍大腿,笑道:“郭老高明,實在是高明,哈哈——”
“高明什麼呀,我怎麼就沒聽明白呀?”關董平囔了起來。
“郭老的意思是,一千八百萬的資產咱們可以放手,但相對應的,南山區政府得替我們分擔一部分債務,這樣兩者相抵,我們的損失就能減到最小……”沈放輕聲解釋着,心裡卻不知爲何,隱隱有些不適。
“南山區政府未必會同意吧?”關董平疑慮說道。
郭德凱輕輕拍了拍,淡然笑道,““老關,你畢竟不是體制內的,有些事情你不夠了解也正常……由不得南山區政府不答應呀,新泰做事的手段,我在上海也道聽途說了不少,這黃州恐怕早就是他一家的天下了,黃州市政府不說全部,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官員已經被綁架上了他這輛戰車,你覺得就南山區的區長和書記,能頂得住這樣的壓力嗎?”
“說來說去,就是讓政府買單……”沈放嘆了一聲,苦笑着搖搖頭,半晌才衝興奮起來的關董平說道,“要讓區政府承擔銀行的貸款負債還是有些困難,我看預案裡面機械廠拖欠的貨款差不多也有一千多萬,這部分負債區政府是可以通過抵稅的手段來抹平的,就把這個條件加進去吧……另外,我們只是暫時的資金緊張,將來一個個項目陸續走上正規後就會寬裕起來,所以三年免稅可以做爲讓步改成一年……”
郭德凱聽到這眼睛忽然亮了,饒有興趣地盯着沈放,見他意興闌珊地轉過頭去,便身子前傾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婦人之仁可不是幹大事應該有的情緒。”
“郭老多心了,我這倒不是婦人之仁,是爲了儘快加大公司在黃州政界的影響。”沈放坐直身子,臉上重又回覆到往常的自信和從容,“做爲一家民營企業,沒有政府的支持必將寸步難行,而需要取得政府的支持,就必須稱爲黃州數一數二的納稅大戶,成爲政府財政的支柱,郭老,我其實是在爲公司的將來做長遠的謀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