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堵在樓梯口圍着邱清荷母親吵開了,完全沒把旁邊的沈放當回事。
沈放發現邱清荷在外面探出頭來張望,便衝她招招手讓她也過來聽聽。
邱清荷搖搖頭,還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拍拍胸口,然後指了指沈放,假裝生氣地鼓着腮幫子噘着嘴巴,做了個卡脖子的姿勢,顯然剛纔沈放說的大話她都聽見了。
乘着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爭得不可開交,沈放便偷偷溜了出去,剛轉過樓梯口就被邱清荷拉了過去,劈頭蓋臉好一通教訓,無非就是小孩子不要學懷,更不能學人好色之類,搞得沈放懊惱怎麼就比她小五六歲呢。
“好了!你總不能因爲自己長得漂亮,就不許我喜歡你吧?”沈放乾脆耍賴。
“你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邱清荷又想伸手捏沈放的鼻子,這次卻被他躲了過去,展顏笑道,“還說什麼你要了?我是東西嗎?別說你沒有錢,就算你有錢,也不能這樣對女孩子,知道不知道?”
沈放無語,愈發覺得邱清荷親切,裝模作樣地盯着邱清荷的胸部大聲嚥了口唾沫,“那你倒是教教我,我怎麼才能要你?”
明明知道沈放是故意的,邱清荷依然覺得有些窘迫,用手擋着他的眼睛笑罵,“不準盯着看……再看,再看,我就到你爸爸那告狀,讓他用皮帶好好抽你!”
沈放腦海閃過一副邱清荷穿着性感黑皮內衣揮舞皮帶的女王畫面,整個人都幾乎軟了,趕忙收斂心神,嬉笑着拉下邱清荷的手握住,“清荷姐,家裡是不是急着等錢用啊?”
想把手從沈放手心抽出來卻發現他抓的好緊,邱清荷不由輕啐了一聲“小色狼”,想着還是個孩子也就作罷,一邊由着沈放拉着往外走,一邊說道,“家裡給弟弟治病倒是需要些錢,不過再等上一年半載也是可以的,卻沒想到那天我媽跟別人開了個玩笑,他們就都當了真,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等上一年半載就能有錢給弟弟治病了嗎?”沈放嘗試着在邱清荷與姚齊理以及挪用公款案之間建立起聯繫,不料半天也不見邱清荷說話,轉過頭來見她竟已淚水朦朧,不由嘆了口氣道,“人不能選擇出身,不能選擇親人,不能選擇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人在世上是被命運推着走得,無法抗拒,身不由己……但是,人卻可以選擇笑着去面對一切,有句話叫做笑有出頭天,你說是吧?”
沈放的目光凝重而充滿智慧,與自己對視時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怯和閃躲,邱清荷發現身旁的這個小傢伙有着一股成年人所特有的氣息,讓她覺得安心,甚至可以依靠。
用力甩甩頭趕走這些不應有的思緒,邱清荷被自己搞糊塗了,明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哪兒來的什麼味道,但轉念再想想沈放說的話,也覺得很有道理,不由抿着嘴笑道,“那我現在笑了,是不是很快就有錢給弟弟治病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呵呵,反正書上是這樣說的……其實我也不大相信笑能解決所有的麻煩,不過笑着面對總比哭喪着臉要好,這總是不會錯的,而且若是一直沒有錢給你弟弟看病,你又不願意把自己賣了,難道就一輩子哭着臉嗎?”沈放刻意將話茬往正題上引,雖然拉着邱清荷的小手漫步非常愜意,可也不能高興得昏頭轉向忘了自己來找她的目的。
“嗯……”邱清荷垂着頭,風撩動長髮遮住了臉龐,玉脂般的手從腦後繞過來將髮絲扣在耳後然後輕輕壓着,微微側頭看着已經被她舉手投足流露出來的嫵媚迷醉的沈放,羞澀一笑,道,“你這樣盯着女孩子看是很不禮貌的,你要學會含蓄些纔好。”
若換在舊社會,沈放真要懷疑邱清荷是不是經過嚴格調教的美女間諜,哪有這樣一個女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就能迷倒衆生。
“怎麼不說話了?”邱清荷用胳膊碰了碰發呆的沈放,見他只是搖搖頭,眼神有些感傷,忽然沒來由的心亂,用手輕輕拍了拍臉頰,嘆息一聲道,“其實,我剛纔難過不是因爲沒錢給弟弟治病……”
“嗯,我知道。”沈放鬆了口氣,自己裝模作樣老半天,終於能有些進展了。
“其實這些話我不該跟你說的,可是,這大半個月我整天提心吊膽地活着,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什麼事情都要藏在心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我真的好辛苦好辛苦,我甚至懷疑當初去求姚廠長,是不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邱清荷的表情重又沉寂下來,臉上寫滿了彷徨無助和悲傷,沈放能感覺到她的手在輕微顫抖,臉色也變得煞白猶如一塵不染的薄紙,他心中不忍,又無從勸解,只得調侃自己道,“我這人天生的兩耳通,左耳進右耳出,要是有陪聊這樣的職業,我就不用讀書了,早用麻袋裝五十萬來買你回家當老婆咯。”
“你家用麻袋裝錢的啊?盡耍貧嘴,你知不知道這樣最讓人討厭……”邱清荷嘴上說着討厭,嘴角卻翹起來笑了,“反正這些事沈主任肯定也跟你說過,那你就給我當一回陪聊,聽我說說話?但你要發誓,絕不能跟你爸還要姚廠長說,不然,不然他們還以爲我在抱怨……”
出了二馬巷,沈放在街對面緊挨着郵電局的一家小百貨超市內買了兩瓶汽水,插了兩根吸管,然後跟邱清荷一邊走一邊喝進了東鋼幸福公園。
時間是下午三點多,公園裡人跡稀少,只有林深草密處偶爾傳來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悄語聲和歡笑聲,一長排梧桐木下是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三五隻麻雀跳來跳去也不知在啄食什麼,偶爾有風吹過,梧桐花草齊齊搖曳,卻端的是一處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我們到那邊坐坐吧。”指着不遠處綠波盪漾花草環繞的人工湖,邱清荷不無靦腆的說道,“以前上學路過這裡的時候,總是會幻想要是能和心愛的人在那湖畔促膝長談,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只要想想整個人便都醉了……呵呵,沒料到第一次來幸福公園,卻是和你這個小弟弟一起……”
“和我一起有什麼不好,我爸爸是沈筠,我乾爹是姚齊理,跟着我,包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閒着無聊就把整個公園都買下來,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再無聊就拿錢燒着完,請一大幫明星歌星,用鈔票弄個篝火,那多拉風啊――”沈放笑眯眯地說着,渾然沒把邱清荷氣鼓鼓的表情放在眼裡。
“哼,你爸爸和姚廠長很有錢嗎?還燒着玩呢,你真以爲自己是闊少啊?”甩開沈放拉着自己的手,邱清荷快跑幾步到了湖邊,伸展胳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用力將汽水瓶朝湖面扔了過去。
一定是心情壓抑了好久纔會這樣吧……將手中空了的汽水瓶放在路旁石椅上,沈放記得前世經常來這裡收集汽水瓶、易拉罐之類的到外邊去賣,換來的零花錢大部分都送給了二馬巷東邊拐角的遊戲廳老闆――年少貪玩,不知愁苦,重新來過卻已沒了那少年心性。
微風拂過水麪,蕩起一層層羞澀的漣漪,落葉紅花微微盪漾,金幣般跳動的陽光映入眼簾,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被溫馨填滿,或許只是因爲身邊的那個人,或許只是剎那的目光交流在心中烙成永恆。
邱清荷格外的安靜,對沈放在自己腰際忽遠忽近卻又驟然摟上來的手臂視而不見,這些日子,她活得實在是太累太辛苦,下意識的想要尋找依靠和傾訴的對象,更何況此時在她眼中,沈放並不是個小孩子,而是一個真正值得信賴的朋友,只因爲那眼神那表情,彷彿他們相識已經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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