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太太話剛出口,史懷英立即鬧了個大紅臉,拉着桑老太太的衣襟,道:“桑嬸啊,你可千萬別這麼說。”
“懷英啊,你在咱桃花溝可是沒人能比得上的好閨女。”桑老太太說起話來一點都不走腦子,心裡想什麼,就會立即從嘴裡毫不轉彎地蹦躂出來:“自打兵林不在後,你就一個人過,還好心照顧着兵林娘,又忙着村裡的事,日子過得也很苦的,咱厲村長雖說沒有你大,可在咱整個桃花溝,再也沒有比咱厲村長優秀的人了,你們兩個,都是村上的幹部,如果過到一塊了,互相照應,比翼雙飛,你也不會那麼苦……”
“哎呀,桑嬸啊,你又來了。”史懷英紅着臉打斷了桑老太太的話,她很想說些什麼,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小心地看了一眼厲中河,然後又趕緊扭過頭去。
站在一邊的厲中河,臉上掛着坦然的微笑,嘴裡不住地吐着菸圈,心裡卻是一陣好笑,他今日前來,是爲大駝叔和桑雲兒說親來的,沒想到這桑老太太竟然在他和史懷英中間當起了紅娘。厲中河知道史懷英已經對他產生了情感,他也承認,他在史懷英面前隱藏得很深,從來都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愛慕之意,只有幾次若有若無的曖昧。
厲中河知道史懷英是那種十分敏感而又性格倔強的女人,要想完全征服她的心,必須用溫火、細火,潤物細無聲,在一點一滴之中泌入她的內心。
同時,厲中河也十分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現在正處於掛職期間,以郝祥林和趙盡忠爲代表的桃花溝村幹部,對他始終沒有表現出一頂點的接納誠意,他需要應付的各種挑戰還有很多,在這個時候談情說愛,實在是爲時過早,鬧不好讓郝祥林他們抓住什麼把柄而捅到鎮裡、縣裡,把原本很正常的事無限制地擴大和變形,這對於他絕對沒有好處的,色字頭上一把刀,一個色字,毀了多少英雄好漢,這條古訓給人的啓示太深刻了,儘管如此,還有那麼多的英雄好漢們不顧那柄高懸於色字頭上的無情血刃,前赴後繼地爲色而動,爲色而放棄沖天的事業!
“桑姨,我和懷英姐姐是同事,您可千萬別多想。”厲中河坦誠地道,同時轉移了話題:“桑嬸您是長輩,以後可得支持我們的工作啊,我剛來咱們桃花溝,好多事都不懂的。”
果然,桑老太太隨着厲中河的話題說下去,道:“厲村長,你知道麼,咱們桃花溝好多男女老少們都在誇你呢,說你好厲害的,竟敢跟郝祥林和趙盡忠對着幹,郝祥林拿你還真沒招,你還把劉黑蛋給打得滿地找牙……”
厲中河擺了擺手,道:“沒辦法,這都是他們逼的,像我這樣的人,怎麼會輕易跟人動手呢?說到底,咱還是有一顆善良的心的。”
不等桑老太太開口,厲中河便道:“桑姨,讓史姐姐跟您談談吧,我呢,我先到王大駝家裡去。”
在史懷英、桑老太太和桑雲兒的目光中,厲中河離開了桑家。
剛剛轉過一條衚衕,厲中河眼前一道黃影閃過,緊接着便看到大黃搖晃着尾巴一路朝他奔來。
“哈哈,大黃啊,我咋聽着村裡的狗都不敢叫喚了呢,原來是你來啦。”厲中河俯下身去,緊緊地把大黃抱在懷裡。
大黃也迎合着厲中河,毛茸茸的大腦袋在厲中河的身上蹭來蹭去,甚至伸出長長的血紅舌頭在厲中河的手上舔來舔去,舔得厲中河手心直癢癢,不過,這種感覺很舒服。
“大黃啊,曉翠昨晚到陶茵茵家裡學習了,現在一定回家了吧?”厲中河笑問大黃,雖然大黃不會說話,但他依然在這麼問一句。
大黃的腦袋依然在厲中河的身上蹭動着,尾巴高高翹起來,不住地搖晃着。
厲中河笑了,他知道曉翠已經回家了。
一想起曉翠來,厲中河便有點擔憂,如果曉翠知道了大駝叔竟然要娶桑雲兒爲妻,她的心裡會接受得了麼?從小到大,她就和大駝叔生活在一起,也許她早已記不清自己的父母,但她絕對把大駝叔當成了自己的唯一的親人和長輩。現在,自己的這個唯一的長輩,自己的這個唯一的親人,竟然要娶一個僅比她大了兩三歲的女人爲妻,她能接受得了這個現實麼?如果她的心裡出現了什麼波折的話,對於她的學習而言,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厲中河相信曉翠現在一定聽說了昨晚的事。畢竟,桃花溝傳播消息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厲中河也知道憑曉翠的性格,一定不會同意大駝叔和桑雲兒走在一起,勢必要跟大駝叔之間產生一些摩擦。那麼,如何才能說服曉翠呢?如何才能讓曉翠接受桑雲兒成爲她家裡一名新成員呢?
轉過幾條衚衕,踏上了那條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道,厲中河徑直朝王大駝家而去,大黃跟緊在他的身後。所過之處,不時遇到幾條鄉間土狗追逐嬉戲,它們一遇大黃,猶如遇到天敵,嚇得渾身發抖,不敢動彈,想叫都叫不出來。論個頭,它們不比大黃差,甚至有幾條狗還要比大黃高大威猛雄壯一些,但大黃悠閒的跟隨厲中河一路而去,直到在它們的視線裡消失了,它們才作鳥獸散,呼啦一聲跑得沒影了。
厲中河很得意地拍着大黃的腦袋,心想,郝祥林和趙盡忠家裡都養着好幾條大狼狗,哪天俺老厲夜間拜訪一下老郝和老趙,到時,只要有大黃在,他們家的狼狗便嚇得叫不出聲來,老子來去自如。
同時,厲中河也不住地朝着青石板小道上的鄉民們打招呼。
“喲,厲村長,這大中午的還不回去吃飯?在折騰啥捏?”
“那還用說嘛,厲村長在爲咱桃花溝奔波着呢。”
“厲村長啊,我們聽說昨天晚上你那兒發生了一件大事,到底是咋回事捏?”
村民們見到厲中河,竟然直言不諱地問起了昨晚發生在王大駝家裡的事。
厲中河煞有介事地笑道:“老少爺們啊,你們說得沒錯,咱桃花溝要發生一件大事啦。”
“啥大事?厲村長,您倒是快說說啊,咱桃花溝要發生啥大事?”村民們一股腦地把厲中河圍得水泄不通。
厲中河微微一笑,道:“告訴你們吧,桃花溝的人們,用不了多久,就能看上電視,用上電腦,坐上汽車,住上樓房。”
“啊——”村民們聽着厲中河的話,禁不住有些失望,這些年來,電視、電腦、汽車、樓房一直都是他們談論的話題,但也僅僅是停留在閒談時的議論而已,只是一個非常久遠的夢,談完之後,擡眼看看四周的望不盡的羣山,便繼續年復一日的生活。
所以,厲中河此刻說出的話,村民們都有一種失望,厲中河一點都沒有說出他們期待的東西。
看着厲中河遠去的身影,那個天天抱着一個小孩子的中年婦女不無詫異地道:“厲副村長說的話靠譜麼?”
那個鬍子拉渣的老頭道:“冷先生前幾天不是說過麼,說這個厲村長是個人物,瞧他這副樣子,沒準真能給咱桃花溝帶來福氣呢。”
……
在距離王大駝家門口還有三十多米遠時,厲中河聞到了一股肉香,他知道曉翠正在忙活着午飯,趕緊加快了步伐進了家門。
進入了院子,厲中河直奔廚房,只見曉翠正把一盤剛剛炒好的土豆絲盛到了盤子裡,旁邊還放着一個盤子,盤子裡盛着剛剛燉好的排骨。
“哎呀,真香啊,曉翠妹子的手藝果然厲害。”厲中河讚道。
曉翠轉過身來,看着厲中河,她的臉上依稀掛着沒有擦乾的淚痕。
厲中河一怔,道:“妹子,你怎麼了?”
“中河哥,村裡的人都在說三道四的,我們該怎麼辦啊。”曉翠一邊說着,淚水已經再一次滾出了眼眶。
厲中河拍拍曉翠的肩膀,安慰道:“妹子不要急,別人的一口唾沫,會淹死人麼?嘴巴長在別人的嘴上,別人想說什麼就是什麼,咱不要跟他們計較就是了。”
“中河哥,村裡的人都在傳揚,說我叔要娶一個跟我年齡差不多的小老婆,你知道這事了麼?”曉翠看着厲中河問,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啊——”厲中河故意愣了一下,眼珠子不住地轉動着,道:“如果大駝叔真的能娶一個年輕漂亮的媳婦,這難道不值得高興麼?大駝叔孤單了大半輩子,也該有個家了。明年你高考,就要到山外的大千世界裡了,到時候,也許我也要調離桃花溝了,到時候,這個家裡只剩下大駝叔一個人了,他孤零零的,身邊是要有一個人來照顧他的生活啊。要不然,誰給他做飯?誰給他洗衣服?他有個三災病火的,誰來照顧他?這個問題,曉翠你想過麼?”
“這,這……”曉翠愣愣地看着厲中河,道:“厲哥哥,你,你也同意叔叔跟那個桑雲兒過到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