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本心裡來說,駱志遠是希望趙寒繼續留在鵬程鎮的,因爲他預感高新區的工作會遭遇重重障礙,趙寒調到高新區來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但,無論多艱難,他都必須要開展工作,而要開展工作,身邊就必須有人可用。
沒有下屬協助,能力再強的領導也成了光桿司令,屁事也幹不成。
所以能力強的官員,不僅個人素質高,也往往擅長用人,協調各方面關係。
“領導,我們是回鎮裡還是……”趙寒小心翼翼地問。
駱志遠搖了搖頭:“鎮裡就不去了,鎮裡有高鎮長在,我也放心,工作不會落下,我們去市裡,我去找唐秘書長談談。”
趙寒點頭,跳上車,發動起車子。
駱志遠又站在那裡默然張望片刻,才上了車。
趕到市政府機關大院,駱志遠下車直奔唐雪松的辦公室,但唐雪松的人卻不在,市府辦的人告訴駱志遠說,唐秘書長去市委那邊辦公了。如今的唐雪松也跟勞力一樣,市長兼任市委書記——市府辦主任兼任市委辦主任了。
當然,正式的任職文件還沒有下。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駱志遠無奈,只得繼續趕去市委。
唐雪松果然坐在前任安知儒的辦公室裡,正在處理市委機關事務,而新任市委書記勞力卻沒有佔據前任市委書記鄧寧臨的辦公室,而是在他的隔壁找了一間辦公室進去。鄧寧臨現在可是省委常委領導,他剛走辦公室就要被人佔,這可是一種忌諱——這點政治分寸感,勞力還是有的。
不過佔了也就佔了,鄧寧臨也不至於計較這種小事,可畢竟是潛在的隱患,爲了避免無謂的麻煩,勞力還是選擇保留鄧寧臨的辦公室——他已經吩咐市委辦,鄧寧臨辦公室的任何陳設都不能動,一切保持原狀吧。偌大的市委機關辦公樓,也不至於空不出一間辦公室來,閒着就閒着吧。
其實駱志遠覺得勞力還是有些心急了些。如果是沉得住氣的領導,會繼續在市府的辦公室辦公,畢竟他還兼任市長,等一段時間過去,再轉移到市委這邊來。就在宣佈任命的第二天上午,勞力就搬到了市委這邊上班,這豈不是給人一種太過迫不及待的感覺。
實際上,市委辦和市府辦在唐雪松的安排下,昨天晚上就開始給勞力搬家了,工作人員一直忙活到凌晨時分,才把勞力的新辦公室安排歸置好。
駱志遠沿着市委機關大樓略有些陰森的走廊一路走過去,直奔唐雪松的新辦公室。
辦公室門敞開着,唐雪松在裡面埋首看文件。駱志遠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笑道:“唐秘書長!”
唐雪松擡頭望着駱志遠,雖然臉上還是溫和的笑容,但駱志遠卻明顯感到他的笑容中多了一些東西,而也少了一些東西。
多了幾分倨傲和矜持,而少了一些熱情和客氣。
唐雪松坐在那裡擺了擺手,“小駱同志,來了,請坐。”
駱志遠不以爲意,唐雪松現在成爲炙手可熱的實權派,市委新書記手下的絕對心腹、全市黨政機關的“大管家”,心態發生一點微妙的變化也是正常的。只要是人,都會難以“免俗”的。
駱志遠走了進去,在唐雪松的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道:“唐秘書長,我來向領導彙報彙報工作。”
唐雪松哈哈一笑,故作謙遜地說:“小駱同志現在也走上了高新區的領導崗位,應該去向分管的市領導彙報工作,跟我彙報不着,你太客氣了。”
駱志遠暗罵唐雪松虛僞和狡猾,但面上卻微笑着:“唐秘記可是說了,我們遇到困難要找您,您是對口領導,可不能不管!”
唐雪松笑了:“好,你說說看,找我什麼事?”
“是這樣,唐秘書長,今天上午我和何主任去高新區的臨時辦公地點看了看,合計了一下,何主任安排我來找唐秘書長求援,能不能先幫我們從黨政機關上協調幾個人過去,我們先成立一個臨時的籌備辦,來具體開展工作。否則,我和何主任就是光桿司令,心有餘而力不足呢。”
駱志遠說完凝望着唐雪松。
唐雪松果然如駱志遠預料中的那樣,微微皺了皺眉道:“小駱同志啊,這事是不是先擱一擱?你們先不要着急嘛,對於高新區的運作,市委下一步肯定會有明確統一的安排,你們先等一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開展工作也不必急於一時嘛。”
駱志遠聞言雖然不動聲色,但心裡卻還是輕嘆一聲,知道自己猜測的沒有錯。
但這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也只能笑笑順着杆子往下爬:“行,唐秘書長,那麼我們就先等市委的統一安排吧。”
“不過我們還是希望市裡能儘快給我們配置一定的人員,還需要兩臺車,要不然,所謂的高新區就真是空架子,光靠我和何主任兩個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唐雪松嗯了一聲:“不要急,你先回鎮裡堅守崗位,等我忙過這兩天,再向勞書記請示!”
“你放心,這事兒我記在心上了。”唐雪松又笑着追加了一句。
駱志遠知道自己該走了,就起身點頭笑着感謝:“謝謝唐秘書長,不打擾領導工作,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沉住氣。”唐雪松揮揮手。
駱志遠沒有遲疑,轉身就走。望着駱志遠離去的飄逸背影,唐雪松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眉梢緊蹙起來。
對於高新區和高新區的幹部人選,勞力雖然沒有直接表態,但他在勞力身邊工作這麼久,早就對他的心理狀態揣摩了一個通透。
接下來,勞力肯定不會免了何縣臨和駱志遠的職務,也不會將高新區的運作推倒重來,但高新區想要獲得市委的鼎力支持,目前來看也不現實。
這是一種非常敏感也是非常微妙的權力博弈,對於唐雪松來說,只能秉承勞力的意志不折不扣地去完成——該拖的就會拖,但打太極的就會打太極。
過了一會,唐雪松猶豫着還是起身去了隔壁勞力的新辦公室。
最近這兩天,勞力要集中精力掌控全市大局,而首要的就是樹立自己的個人權威,以一種隱蔽不着痕跡的方式慢慢盪滌鄧寧臨在安北市官場的影響。
這需要時間和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急也急不來。
唐雪松敲了敲門,裡面一會才傳出勞力沉凝而肅然的聲音:“來。”
就這麼一個字,簡單明瞭,低沉有力,平生幾分權力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威嚴,不可侵犯的威嚴。
唐雪松推開門,畢恭畢敬地走了進去道:“勞書記。”
勞力微微點頭,“坐。”
唐雪松欠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腰桿筆直。其實在市政府那邊的時候,唐雪松面對勞力也不至於這麼緊張,但現在不一樣了,勞力掌握全市大權,威嚴不可方物。尤其是他剛上任,心頭繃着一根弦,任何的不恭謹、不細心,都有可能觸發勞力心態轉變下敏感的情緒,唐雪松哪敢不小心翼翼。
“勞書記,剛纔駱志遠來找我談高新區的事。”唐雪松試探着開了口。
勞力的眉頭略微一挑,默然不語。
唐雪松馬上意識到自己開了一個讓領導心裡暗生牴觸的話題,就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但勞力卻想了想,自己主動接過了這個話茬說了下去,他的聲音輕描淡寫卻隱含冷肅:“高新區的事情先放一放,你的表態沒錯。現在市裡千頭萬緒,工作需要一頭一頭地理順,我現在精力有限,等過一段時間再考慮高新區的運作。”
“現在這個局面,你讓我對高新區的工作拿出一個基本的思路來,也不現實。先沉沉看,等我徵求一下市委其他領導的意見和建議再說!”
“當然,現在我們也必須要提前考慮一些問題,比如高新區的一些人事安排。”勞力揮了揮手。
唐雪松心裡一驚,知道勞力想要插手了。
鄧寧臨臨走之前,只任命了何縣臨和駱志遠,但高新區的班子不可能只有這兩人,起碼還要配置三到五人,否則就不成一個班子了。這三到五人就需要勞力來安排了,如果安排妥當,說不準會架空某些人。
這“某些人”可以是何縣臨,也可以是駱志遠,就看勞力的心意了。
何縣臨暗裡是鄧寧臨的人,勞力在這兩天才夢醒過來,心頭的憤怒可想而知。他畢竟也是廳級幹部,官場上打拼幾十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正是洞悉了這一點,他才暗暗生出了架空何縣臨的決定。
高新區不是不可以運作,但實權必須要掌握在自己的人手裡,聽自己的招呼——勞力有這種心態其實太正常不過了。
不管勞力接受還是不接受,現在高新區的存在已經成了既定事實,而高新區的班子幹部,就成了不亞於各區縣黨政班子成員的重要崗位,由不得他不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