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長海擡起頭來,猛然見朱一銘站在門口,連忙站起身來快步迎了出去。他一直很佩服這位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年青人,尤其是去夢樑鎮以後,做出的那些事情。大家都在說,他是走了狗屎運,遇見了非常賞識他的李志浩,胡長海卻不以爲然,運氣固然是一方面,你看看人家做出的成績,這可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做得出來的。今天胡長海的熱情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一大早蘇運傑來了以後,特意叮囑他,如果朱副市長過來的話,無需通報,直接請他進去。
胡長海聽後,當即一愣,老闆這話可是模棱兩可呀,細想一下,也就是說,他很希望朱一銘過來,甚至可以說虛席以待,但朱一銘還未見得樂意過來。這個情況可就值得推敲了,即使是副市長,想見市委書記的話,也不是相見就能見到的,這兒倒好,市委書記相見副市長,還不一定能見到。這樣想來,豈不是有讓人大跌眼鏡之感。
胡長海還沒搞清楚這件事情,蘇運傑的侄子蘇亮就過來了,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說實話,胡長海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關於蘇亮的事情早已在市委和政府兩邊傳開了,這是一個典型的二世祖,胡長海自然對起很不感冒了。胡長海開始以爲是蘇運傑讓他過來的,於是讓他直接進去,雖然按照級別來說,他一個小科員根本沒有資格隨意拜見市委書記,但人家畢竟是親戚,所以應該另當別論。誰知蘇亮聽了胡長海的話以後,並不願意直接進去,執意讓胡長海爲他通報一聲。
胡長海心裡還想到,這個二世祖怎麼也轉性了,知道尊重別人了,於是特意爲他去通報了一聲。推開門以後,胡長海輕聲說道,老闆,蘇亮來了。他話音剛落,只聽見蘇運傑怒聲罵道:“讓他給我滾進來,這個兔崽子!”
胡長海一聽,這才明白過了蘇亮今天如此低調的原因,不用說,一定是在外面惹禍了,找蘇運傑擦屁股來了。胡長海出去以後,衝着蘇亮使了一個眼色,只見他臉色灰白,起步的時候都有點顫巍巍的感覺,慢慢地向裡間的辦公室挪去。胡長海看後投去了兩眼不屑的目光,這些傢伙平時看上去,得瑟得不行,一旦出個什麼事情,那個壞樣就出來了,不值得多看一眼。
朱一銘見到胡長海的表現還是很開心的,說實話,一直以來他對胡的印象都不錯,在自己最初困難之際,他還好心地提點過一、兩句。都說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朱一銘始終記住當日的恩情,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是要回報他的。兩人寒暄了兩句以後,朱一銘說明了來意,準備讓胡長海幫着通報一聲,誰知胡長海卻說道,剛纔書記已經吩咐了,說朱市長過來的時候,無需通報,直接請你進去。朱一銘聽後一愣,他是越來越看不懂蘇運傑了,今天這究竟是唱的哪一齣,但既然他已經關照過了,也就沒有必要再惺惺作態了。朱一銘穩步想裡間的辦公室走去,然後輕輕地敲了兩下門。這是李志浩走後,他第一次進這扇門,你別說,心情和往日是截然不同的。
朱一銘進門以後,看見蘇亮正像個小學生一樣,坐在裡面,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可是又轉念一想,他就是爲侄子說情,貌似也不用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再說,蘇亮也沒搞出多大的事情出來,完全可以一個電話就搞定了。
正在疑惑之際,蘇運傑已經從老闆椅上起身迎了過來,朱一銘連忙快走幾步,伸手迎着蘇運傑的伸出老遠的手握了上去。他立即感覺到了從蘇運傑的手上傳過來的力道,彷彿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朱一銘不禁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謹慎,看看對方這葫蘆裡面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多聽少說,千萬不要輕易表態。想到這以後,朱一銘就淡定了,不管你搞什麼花樣,在你的底牌翻來之前,我就不開口,你又能奈我何。蘇運傑要是知道朱一銘心裡的想法,恐怖要被氣得吐血,他也算以誠相待了,誰知人家居然根本不領情。
剛剛坐定,胡長海就奉上了一杯茶,朱一銘連忙站起身來,表示感謝。蘇運傑則遞了一支菸過去,朱一銘自然也沒有客氣,這時候要是拒絕的話,就等於直接打人家的臉了,他絕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的。在接過香菸的同時,他也沒有忘記幫蘇運傑點上火。
看了朱一銘的表現以後,蘇運傑的心裡還是很開心的,至少到目前爲止,還看不出來對方有任何針對自己的地方。同時,他的心裡也涌起一陣強烈的刺痛感,眼前的這個年青人與自己的子侄年齡相仿,看看人家的表現,再想想自家這些不成器的東西,蘇運傑不由得瞪了蘇亮一眼。這小子此時比小學生還乖,甚至有點楚楚可憐之狀,想想他做的那些事情,蘇運傑真是氣就不打一處來。
“蘇亮,你不是有話要對朱市長說嗎,怎麼成啞巴了?”蘇運傑大聲喝道。
蘇亮被蘇運傑這一喝,身體一陣抖動,支支吾吾地好一陣,纔算把想要表達的意思說了出來,無非自己是年輕不懂事,請朱市長高擡貴手,以後堅決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朱一銘聽後,心裡暗笑道,這個蘇亮上學的時候,看來沒少寫檢查、保證之類的東西,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還能信手拈來,並且條理清楚,表達明白,這沒有一點基本功是不行的。
蘇運傑緊盯着朱一銘,希望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東西來,然而他失望了,除了滿臉的微笑之外,什麼也沒有。這個年青人真是不簡單,蘇運傑心裡不禁暗讚了一句。他此時甚至有點後悔,當年自己怎麼就沒有這個眼光,他和潘亞東的秘書鬧矛盾的時候,要是及時地施以援手的話,那他早就是自己手下的人了,哪兒還有李志浩什麼事情。人世間是沒有後悔藥賣的,這個大家都知道,偏偏我們有時候就喜歡患得患失的,即使已經貴爲一市之主的蘇運傑也不例外。
蘇亮的話說完了,朱一銘就是不表態,這讓蘇運傑有點不爽,但他知道急不得,於是衝着蘇亮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出去。蘇亮如遇大赦一般,連忙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這間辦公室他是一分鐘也不願意多待,壓抑得簡直讓他透不過氣來。他今天算是有幸見識了朱一銘的風采,這傢伙真是太穩重了,自己說得天花亂墜的,叔叔也在不斷地敲邊鼓,可他的耳朵就如同有過濾功能一般,硬是不變態,真是太能裝了。蘇亮同時也發現和眼前的這個同齡人相比,自己真是什麼也不是,不要說自己了,就是表哥蘇陽,平時吹起來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勢,和人家一比,也絕對是十萬八千里的差距。
蘇亮出去以後,朱一銘終於開口,他首先望着蘇運傑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說道:“書記,這事你可能是誤會了,雖然是我讓他們回家反省,但做出這個決定的人卻不是我,我只不過幫潘市長遞個話而已。”此時朱一銘已經隱隱猜到了蘇運傑的意思,醉翁之意不在酒,蘇亮的事情只是一個藉口而已,目的是想弄清自己和潘亞東的關係。至於說他是究竟怎麼猜想的,朱一銘也不清楚,決定打探一番,於是主動把話往潘亞東的身上引。
蘇運傑正在考慮怎麼問出心中的疑問,想不到朱一銘竟主動把話遞過來了,不由得認真看了他兩眼,都說和聰明人交流省心,看來真是一點也不錯。蘇運傑把身子往老闆椅上一躺,然後慢悠悠地說道:“看來一銘市長這兩天和亞東市長交流得挺多呀,好像他去泯州開會了吧?”
蘇運傑的這話看上去說得很隨意,實際上是暗含玄機的,潘亞東這兩天在泯州開會,你們怎麼會保持如此緊密的聯繫呢。說白了,這就是蘇運傑心裡最放心不下的問題,你們之間是不是已經聯起手來了。這話說得雖然非常隱晦,但蘇運傑相信,以主要目的智商一定能聽得懂。
朱一銘聽了潘亞東的話後,再把這兩天他反常的舉動聯繫起來一想,立即想通了之前想了很久也沒有明白的“妖”之所在,原來蘇運傑是擔心自己這邊和潘亞東結成了聯盟。朱一銘的頭腦飛快地運轉起來,思考着該怎麼應對眼前突發的問題。站在蘇運傑的角度想問題的話,確實有這方面的擔心。試想一下,蘇運傑要處理趙雲生和蘇亮,本就是非常隱蔽的事情,當然這和兩人的身份特殊有關,一個是正科級的市府辦主任,另一個則是市委書記的侄子。他居然讓你朱一銘出面去處理,而之前你們兩人之間又是水火不相容的關係,那只有一種肯能你們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通過蘇亮的事情,向我市委書記宣戰來了。
想到這以後,朱一銘的心裡一拎,一定要打消蘇運傑的這個想法,否則的話,坐山觀虎鬥的計劃就無法實現了。如果蘇運傑確認,潘亞東和原先李志浩的舊部達成了聯盟,他那兒還會有繼續爭鬥的勇氣,再說就算勉強爲之,還去爭鬥的話,也就是極不明智的,明知必輸無疑,還去自取其辱,那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朱一銘想到這以後,立即對蘇運傑說:“書記,你誤會了,市長本來是準備讓別人去處理的,結果電話打過去,都沒有人接聽。我由於剛來,對於周圍的情況還不熟悉,所以就一直待在辦公室裡面,自然就接到了那個電話。”
蘇運傑聽了朱一銘的話以後,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說實話,昨夜直到兩點多鐘了,蘇運傑還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烙燒餅,怎麼也睡不着,不過今早起牀的時候,精神卻很棒,一點也沒有之前失眠的頹廢之色。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壓力越大,耐挫力也就越強吧。
朱一銘剛纔的那番話裡漏洞很多,比如潘亞東是怎麼知道這事的,他可沒有千里眼、順風耳,他爲什麼不直接讓向他打小報告的人,去處理這事;再比如,他要讓別的副市長去處理這事,就算辦公室的電話沒有人接聽,難道不會打手機嗎?如果說所有人的手機都也是無人接聽的話,那也太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