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出去(上)

半夜下了大雨,稀里嘩啦,炒豆子似地敲打着玻璃。陳子容睡得很安穩,她夢見了死去的奶奶坐在牀頭正對着她笑,而一牆之隔的慕容北蕭就……

“北蕭大哥,這是我親手做的蓮子湯。”奶白色的迷霧中,一碗蓮子湯端到了他的面前。蓮子粒粒飽滿,湯水清而不淡。

胸中絲絲盪漾,他聽到自己說:“連秋……”聲音柔和,帶着濃濃愛意。

溫熱的細流從喉管緩緩流下,下一刻,他突然被擊中胸口飛了起來,又“嘭”地摔到了幾丈外的枯草地上。風呼呼狂嘯,烏雲沉沉地壓着頭頂,周圍一片刀光劍影,血腥瀰漫。

一個身影走了過來,湊到了他眼前。那是一張小白臉,溫和的表象此刻閃動着猙獰而得意的光芒:“久違了,慕容宮主……我家表妹的無色無味蓮子湯,味道如何啊?”

身體僵硬着,全身無力。他不忿,他掙扎,他大吼着:“溫、南、秀!!!”

“噼啊”——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轟隆隆的雷鳴如巨大的石碾沉悶地壓過整個天空……

黑暗的房間裡,男人赤 裸着上身坐在牀上,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聲中,隱隱能聽到他咬牙切齒地低喝:“連秋……溫南秀……”

“一場秋雨一場涼啊!”

一進門,陳子容就大發感嘆,還使勁擼着七分袖下的手臂。慕容北蕭神色莫辨地站在她後面,看着她把雨傘拿到陽臺上撐起來,又快步跑進臥室裡,沉沉的眸子裡始終浮動着一抹悲慼之色。

半上午的時候,雨停了一下。到了下午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纏纏綿綿,沒完沒了地一直下到第三天的中午才停。

午後,當久違的太陽衝破雲層,將光芒普灑大地之時,非但陳子容感覺到精神很多,就是慕容北蕭也展開了一絲笑顏。

晚飯時,陳子容給自己做了一盤蝦,正剝肉時,對面的男人說:“陳子容,晚飯後我們出去!”

“……”陳某人手裡的蝦肉頓時掉了下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慕容北蕭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當然,如果陳小姐不服氣,他完全能給出另一個更好的理由:你說話算數?

夜幕徐徐地上來,幾顆星子在濃墨重彩的晚霞天際發着隱隱爍爍的寒芒。幾日來心情低落的慕容北蕭昂首望天,眸子裡最後的一絲哀色也被這星空弄得蕩然無存。不管多麼仇恨,過去,終已過去。他會牢牢地記住:他是慕容北蕭,他是北方最強悍的雜草!

身後響起了細碎的腳步,慕容北蕭回過頭來,看到陳子容一臉擔憂地走出樓道。兩隻烏黑的杏仁大眼在對上他時,分明透露着“能不能不去,我不想去”的信息。

慕容北蕭的心裡頓時歡快起來,眸中一閃笑意,不顧某人可憐兮兮的樣,他轉身大步地朝小區大門走去。身後的陳子容無計可施,只得怏怏地快步跟上。

一場秋雨讓天氣變得涼快,卻讓小區裡的中老年婦女們的八卦熱情越發高漲。慕容北蕭剛轉過一單元的拐彎處,就耳尖地聽到了他們的碎碎語……

……

“哎呀,你說她長得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把自己給了外地人。”

“就是,看平時穿的,還以爲多保守,原來也是個不要臉。”

“唉~我就替那劉老太太可憐,才死了一年,孫女就這樣丟她的臉了。”

“可不是嗎,要換我們家,早拿大棍子教訓了……”

“噓噓,別說了,那男的過來了。”

聽到“那男的過來了”,慕容北蕭才醒悟到這幫老太太是在說他們,心底一寒,眸子裡霎時冰冷。惡狠狠地一一掃視過去,那些老人家們扛不住他的眼神,都表情彆扭地別過視線。貌似在跟旁人拉家常,可那眼波的餘光仍明鏡似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慕容北蕭嘲諷地一笑,扭頭看看低頭疾走佯裝什麼都不知道的陳子容,一把將她手牽起來,大步流星地朝大門走去。

就這一瞬,陳子容周身的寒毛齊刷刷尖叫豎起。後邊過來的視線彷彿一道道激光,簡直快要把她的身體給燒穿了。

“放手!”她咬牙低喝道,手底下使勁想甩開,可那溫暖的手掌就像鐵釺子似的,捏得她分毫動彈不得。反而那細微的拉拉扯扯在旁人眼裡更添了無窮的曖昧。

走出大門,走出那片八卦人士的目光範圍,慕容北蕭才鬆開她的手,挑釁地一笑。這時候,陳子容已經氣得一張臉通紅通紅。“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麼,還嫌我身上的髒水不夠啊!”

慕容北蕭眼瞅那幫人的方向,不屑道:“髒水?在他們口中,你都把自己給了我……還能髒到哪裡去?”

陳子容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吐血:“他們說是他們說,你剛纔這麼做就是坐實了他們的猜想。”

難道不去坐實,他們就不猜想了?愚蠢!

“陳子容,你不用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但勢必要承受他們的流言。面對不是更好?久而久之,這幫人也就無趣了。”

“你……”陳子容無奈地長嘆了口氣。無趣?蒼天啊,除非她和廖小成結婚,否則將永遠成爲這幫八卦人士有趣的茶餘飯後。可要真這麼做,第一個劈了她的就是她家老爸。當然,她心裡也壓根沒這想法。

幾分無力地搖搖頭,陳子容看了看左右:“走吧,既然出來,你肯定有想去的地方了?”

慕容北蕭“唔”了聲,肯定道:“先去書店,我要買一張地圖。”

“你……”陳子容瞬間明白了。今天晚上只是個開始,接下來他們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社區老太太們的目光洗禮,而後更多的流言碎語會第一時間地產生。OMG,她該不該慶幸一點,她已經對這件事做了一定的心理預防。

誠如陳子容預料,當晚過後,還有無數個夜晚在默默等待着她。不僅如此,某個男人還成爲了隨行的十萬個爲什麼。對於不懂的問題,先是思考,再是詢問,如果陳子容也不知道。OK!回家上網查資料。

並且,某人選擇的不定期江州夜遊,還是一條極少重複或乾脆不重複的路線。

所以,路越走越多,越走越遠。所以,當陳子容看到那張攤開的超大版江州地圖,以及上面用各色水筆細緻描繪出的走過路過的路徑時,都會深刻地體會到一種撲之不滅的切膚之痛———她的大腿,她的小腿,她可憐的腳底心啊!!!

徒步旅行的第三個晚上,當陳子容實在走不了停留在街心公園的長凳上有氣無力地揉着她的嫩腿時,慕容北蕭大人終於良心發現了。“陳子容,我們明天晚上不出來了。”

陳子容一瞬間簡直感激涕零:“北蕭…………你明白就好。”

“是啊,我想通了。”慕容北蕭昂起頭來,長長的頭髮在夜風裡如魔似幻,“我們應該買交通工具。”

“……”

神啊,請讓我摔一跤,休息兩星期吧!這是陳某人此刻的願望。可惜,地球人都知道,那是實現不了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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