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陳子容剛從廚房裡端出弄好的薑汁調蛋,就聽得門鈴響了。打開一看,他家老爸突然到訪。
慕容北蕭正在沙發上看書, 書上羅列着各品種化妝品的定義和功效。擡頭間, 陳爸爸已經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 樂呵呵笑着, 開門見山提出讓他去公司上班。至於理由嘛~
“你也算出了一份子, 不熟悉熟悉公司的運作怎麼行?走!今天就帶你去那兒轉轉,順便幫我坐鎮辦公室督促督促那些懶傢伙,你也可以藉此瞭解下這個行當, 對你也是好事嘛!”
慕容北蕭合上書,又瞟了眼餐廳。陳子容正在餐桌旁舀蛋羹, 她側着臉, 黑色的發一縷微蜷, 順着鵝蛋臉委婉的界面一直滑到白皙修長的脖頸,靛藍色的兔毛圓領毛茸茸的, 襯着那膚色,看上去甚是養眼。
慕容北蕭淡淡笑開,眯眼看向了陳爸爸。說起建材,可能陳父自己都忘了,在當日匯款之後的聚餐中, 他口口聲聲說起這個行業的乏味單調。現如今, 竟要他去了解?難道不怕他狼子野心?或者說, 他不去, 陳父還能貪了他那一份子?還是, 陳父對他的滿意已經到了捨我其誰的地步?
詭異。
“伯父,我看這事還是等過段時間再說吧。”他躬身將書疊到茶几上的筆記, 又將這些挪到了茶几一側。陳子容端着兩口青花小碗過來,碗中蛋羹橙黃柔嫩,間或點綴着幾粒殷紅枸杞和深色核桃。慕容北蕭主人般說道:“伯父,趁熱吃,子容的蛋羹做得很好。”
陳爸爸可沒那心思,臨近年關,事情多雜。外面的欠款拖拖拉拉,工人的工資,還有那不識相的供貨商過來追着要款的。想着慕容北蕭去了,一來幫忙緩解下,二來也是爲子儀和他創造機會。沒想到他回絕地這麼快。用眼神看向陳子容,陳子容半點感應沒有,低頭蹙眉,顯然已神遊太虛。
陳爸爸的心情頓時差了幾分,正巧包裡手機響了,接起說不了幾句,他就走了。
半上午的陽光斜射而來,空氣裡飄蕩着蛋羹的香氣,合着音響裡低而悠揚的古琴聲,整個屋子一片寧靜安詳。
等慕容北蕭吃完,陳子容伸手收拾,卻被那男人趁機握住了雙手:“子容,那件事你考慮清楚了嗎?”他擡頭鎖定她的臉,琥珀色的眸中一道暗光流動,陳子容別過視線。
在前天下午聽到慕容兩父子談話後,陳子容才後知後覺想到了一件事——廖北蕭的年齡。哪怕比原先提早了七個多月,那個男人也還是沒到22週歲,那麼他們之間怎麼可能假結婚?協議又如何繼續?
在昨晚廖北蕭出外家宴時,陳子容就這個問題打給了王成璧。電話裡,王成璧也非常吃驚:“怎麼可能?我不會算錯,他已經到了適婚年齡。”
他最後說會再卜一卦看看,但直到現在,王成璧的電話也沒有來。
“北蕭,你好像忘了,你根本沒到法定年齡。”陳子容掙脫他手,低眉垂眼,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憂。
慕容北蕭一剎笑開:“你確定?”他起身進臥房,片刻出來將身份證亮到陳子容眼下:“你仔細看看?這是週歲還是虛歲?過了月底就是新年,再加上現在的,這麼算來,去年九月底我們認識的時候,我早就過了法定婚齡。”
陳子容看着那出生日期一陣抽氣,廖小成說的竟然是週歲?而王成璧算得也沒錯,只是他也想不到吧,這中間還隔着那麼多意外。現在,她要怎麼回答?繼續扯謊、隱瞞、拖延?想來想去,她擡頭,一臉嚴肅,鄭重允諾道:“北蕭,請再給我一點時間,這個月底前,我一定給你一個答案。”
慕容北蕭看着她的神色,緩緩點下了頭。
下午,陳子容要去超市買點東西,慕容北蕭自然一路隨行。
過一單元,他就看到那幾日跟蹤的小青年好像閒得發慌地逗着狗。老太太樂呵呵拿着板凳坐在一旁,和另外一箇中年女人閒碎。慕容北蕭都不用豎耳朵就聽到那老太太大嗓門道:“這是我孫子啊,你是沒見過,他跟他媽過的——唉,從我兒子出事後,很多年沒來過了……”
一臉哀傷,又一臉喜樂。大有失而復得的感受。等慕容北蕭走過拐角,還能聽到老太太那陡然爆出的一陣“嗬嗬嗬”,夠驚悚夠開心的笑。
在超市逛了一圈出來,慕容北蕭就看到那個小青年陰魂不散地在外面……遛狗。可憐那條從沒被繩子綁住的狗啊,那嗷嗷的。
慕容北蕭不清楚那人的目的,不過你要跟就讓你跟個夠。看着天早得很,慕容北蕭說:“子容,要不要去遊樂場玩啊?”
陳子容眼睛一亮:“真的?那,等我把東西先帶回家吧?”
“不用,我拿。”慕容北蕭乾脆拿過,又招手,“出租車!”
……
下午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微黑了。慕容北蕭臉上隱隱帶出的笑意讓陳子容看得莫名其妙兼後背發涼:“你怎麼了?”
慕容北蕭正色搖頭:“沒什麼。我剛纔去公廁,看到了一單元底樓老太太的孫子。”
“就這樣?”
“就這樣——司機,麻煩再快點。”他搖下車窗,微一側身擋住陳子容的視線,將一個錢包彈射出去。車程25分鐘,路程該是多少。可憐…………那隻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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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夜,天氣就變了,陰沉沉的,風嗖嗖的,冷!不過這些,都影響不了某些人的心情。
上午八點,門鈴響了。該來的,來了!
慕容晨光一臉紅光,兩鬢的白髮也擋不住他喜慶的年輕色彩。他的妻子王肖怡更像是年輕了十歲。就連他們身後的常叔,也是一臉的欣喜難忍。
門一打開,慕容晨光就盯上了陳子容身後的慕容北蕭,一個箭步過去,儀態盡失地一把擁抱着他,哽咽道:“北蕭,我的兒子!”慕容夫人當仁不讓地抱了過去,一臉的淚,一臉的笑。
後面,王上清律師進來,到客廳打開包,拿出了親子鑑定結果——兩者爲父子的關係達99.9999%。
等慕容晨光鬆手,王律師纔將結果遞到慕容北蕭面前。其實已經不需要看了,慕容北蕭瞟了一眼就將紙遞了回去,看着那一臉殷殷期盼等待着的廖小成的父母,他心情複雜地張了嘴:“爸!媽!”
“哎!”二人異口同聲應着,又忍不住熱淚盈眶,再次擁抱了上去……
陳子容無限感慨地拉回視線想關門,才發現門外還站着一位小麥色皮膚的短髮女人,她正神色複雜地看着門裡相擁的三人。收到陳子容的目光,女人轉頭打量了下她,才跨進門裡,點頭笑道:“您好,我是北蕭的表姐芮文敏。”
“您好。”陳子容伸手握了握。芮文敏側身走了進去,從酒櫃上的紙巾盒抽出兩張紙,一手攬上慕容夫人的肩膀,一手小心地幫她擦拭淚水,安慰道:“姨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應該笑纔對啊~”
慕容夫人連連點頭,接過紙巾:“是啊,要笑,要笑纔對——哦,文敏!”她扭頭看向陳子容:“陳小姐,北蕭的房間是哪一間?”
陳子容面色微變,手指了指右手第一間:“這間。”
“來,文敏,我們幫北蕭整理下行李。”她說着就往那房間走去。
慕容北蕭後面看到,忙上前攔住:“別急……我暫時不會搬過去。”
“爲什麼?”慕容夫人的目光馬上轉到了陳子容身上。陳子容尷尬地別過臉去。慕容晨光和王律師正低聲說着什麼,看到這邊動靜,馬上走了過來:“北蕭,你去把身份證拿來給王律師——肖怡,你幾天沒睡好了,先回去補一覺,兒子一時半會跑不了——常波,你先送肖怡和小敏回去,再回頭來接我。”
“好的。”常波乾脆着走出門去。
慕容夫人哭笑不得:“晨光你說什麼呢?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擱個幾晚沒事。”
芮文敏一旁笑:“姨媽,你就聽姨丈的吧!再說我們也得準備準備,總不能就這麼讓北蕭回家吧?”慕容北蕭從臥室裡走了出來,王肖怡上前抱了抱他,又囑咐了幾句才依依不捨地和芮文敏出了門。
客廳裡,王律師仔細地看了看慕容北蕭的身份證,將它塞到包裡,對慕容晨光說:“其他的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只差他戶籍地地證明。他要和我去一趟。”
慕容晨光點點頭,掏手機打了個電話:“小陳,飛機票買好了嗎?……嗯,你在那兒等着,我們馬上過來。”
他扭頭看向慕容北蕭:“我想幫你把戶口儘快轉過來,順便幫你身份證上面的出生日期和名字全部改回來,你要跟王律師去一趟……”
這麼一番說,慕容北蕭連連點頭:“我明白。”他忍不住看向陳子容,衝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