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霖市開往江城的d1344現在開始檢票,請到2號站臺等候上車。”
一個小時後,候車室平板的機械女聲報着d1344的車次信息,薛離衣終於從座位上起身,揹着幾件換洗衣物踏上了前往江城的動車。
她是瞞着關瑾瑜去的,關瑾瑜不想自己和她在一起偷偷摸摸的,生怕委屈了她,才讓她在霖市等她回來。薛離衣理解她,也聽從她的意見。
只是……自己還是想見她罷了,哪怕只是呼吸着同一個地方的空氣。
——小衣,到家了沒有。
剛上車,掏出手機,就看見屏幕裡靜靜凝望着她的幾個字,像是女人總也明亮的眼睛,薛離衣心裡一暖,回道:剛到。
——給自己做點好吃的,別因爲我不在家就隨便糊弄一頓。
——我知道的,我一會就去超市買菜。
——我會讓倩倩去監督你的。
薛離衣從包裡找出兩顆胃復安片服下,再去看手機的時候發現關瑾瑜又回了一條:哦,我忘了倩倩懷孕了,那你就自覺些,我回去要檢查的。
薛離衣失笑,回道:你怎麼檢查?我前幾天吃過的飯你還能翻出來不成?
關瑾瑜:我有正確的盤問技巧【奸笑】。
薛離衣愣了一會,想起什麼似的臉頰發起燙來,才含羞帶臊的回覆:流氓。
關瑾瑜就絲毫不知道“害羞”二字爲何物:我流氓也只對你一個人,不是麼?而且……我知道你喜歡的,乖乖在家洗乾淨等我。
許久沒再見薛離衣回覆,關瑾瑜脣角笑容不減,猜她可能是被自己逗得不好意思,便將手機收進口袋,專心致志的開始對着面前小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直接上司要升職了,副總裁的缺就空下來了,自己已經在經理這個位子上做了兩三年,業績還算出色,怎麼說也得把這個位置拿下來。
年前忙到腳不沾地,年後更有一場硬仗要打,雖然組長賞識自己,但像她這樣大的公司,部門裡競爭激烈,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
她在這邊爲升職傷神,薛離衣已是吃過藥雙臂環胸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隔着一個小時的車程,奔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爸媽,我回來了。”關瑾瑜一到家匆匆打過招呼就準備回房躺屍,眼睛一瞥卻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正在陪關爸說話。
她落落大方的站起身,說道:“姐姐好,我是鬱嫺,啓梵的女朋友。”
關瑾瑜上下打量一番,身高大約165左右,長髮披肩,身材苗條,斯斯文文秀氣的一張臉,嵌着清秀溫雅的五官,卻不乏靈動之氣。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關瑾瑜揚起自然的笑容,左右張望,問:“啓梵呢?”
“他在房裡打遊戲。”
“我去找他,你……要跟我一起過來麼?”
鬱嫺輕輕搖頭,面容溫和,聲音也透着一股水鄉的潤柔:“不用了,姐姐和他許久不見,總該有些體己話要說。”
“那我就先去了,你隨意一點,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
關瑾瑜進房就是一巴掌拍在關啓梵大腿上,開門見山的問道:“這是上回那個短信麼?”
關啓梵直接給她問蒙了,茫然的說:“什麼短信?”
“就是去年,我和小衣出櫃那天你不是老盯着手機出神嘛,外面那個……”關瑾瑜指指屋外,聲音壓低了一些:“是那個發短信的妹子麼?”
“是啊。”
關瑾瑜哈哈大笑:“妹子可以啊,這麼容易就把你追到手了。”
關啓梵把耳機扔到一邊,不滿的叫道:“很艱難的好麼?說得你弟跟大白菜似的,是個人都追得着。”
“看不出來,這麼個弱弱的小姑娘是怎麼追到你這麼個花花公……”眼見關啓梵瞪她,關瑾瑜麻溜的換了個詞:“……風流浪子的?我看她也不像會死纏爛打的。”
“她不像,她就是。就衝我對女人心軟這一點,各種……”關啓梵一臉認栽的幸福表情,故作矜持的擺擺手:“哎呀不說了,不說了,怪難爲情的。”
“哎呀不說了,”關瑾瑜陰陽怪氣的學他:“關公公,您老的聲音都快滴出水來了你造麼?”
關瑾瑜忽然正色道:“快快快,趕快給我從實招來。哪裡人?多大歲數?幹什麼的?怎麼勾搭上的?”
關啓梵理了理這一年多的思緒,尚未開口嘴角已經彎了起來:“小嫺是桐市人,就在江城鄰近,過年來回跑也不麻煩。她去年大學剛畢業,是攝影師。怎麼認識的算是個意外,那時候我和幾個哥們在酒吧喝酒,就打賭跟第十一個進酒吧的女人表白,如果成功了算我贏,失敗了算他們贏。”
“然後你就跟她表白了,她就答應了?開啓了死纏爛打之旅?”
關啓梵斜她一眼:“膚淺,我們家小嫺是那麼隨便的人麼?她當然沒答應,只是對我客氣的笑笑,就走開了。”
“膚淺你大爺,”關瑾瑜踹了他一腳,“那又是怎麼認識的?你就不能一氣說全了?”
關啓梵默默把腿盤起來,繼續說道:“第二次見面是在一個攝影展上,我看到一幅很欣賞的作品,問起作者,工作人員就把她指給我看了,算是正式認識了。”
“不對,那也應該是你追的她啊?”
“你聽我說完,”關啓梵白她一眼,“這之後只是有過幾次接觸而已,交集並不多。你知道的,倩倩姐沒結婚,我那時候就還是有點賊心不死。”
關啓梵低頭蹭了蹭鼻子,說起長達十一年的單戀還是覺得不好意思。
“相互請了幾頓飯,我覺得她對我好像有點意思,就開始有意無意的躲着她。我當時的心態你知道的,玩玩可以,投入感情的事情我暫時不會去做。她不是社會上那些女人,我不想傷到她。”
關瑾瑜嘖嘖嘆道:“憐香惜玉呀。”
關啓梵沉默了一會兒,俊臉竟然微微紅了起來,“什麼憐香惜玉,只是放浪形骸罷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之後她就開始追我了,經常拍一些新的作品,邀我過去看,偶爾還會來公司找我。我容易心軟,拒絕一次二次,拒絕不了三次四次,也或許是因爲我對她有感覺,所以才放任她闖進我的生活。”
“你怎麼跟小說裡男主角似的,肉麻死了。”關瑾瑜笑他。
關啓梵也不是任人調戲的,當下反駁回去:“你纔跟百合小說的女主角似的,不知道誰天天寶貝寶貝的叫,還說我肉麻。”
說曹操曹操到,關瑾瑜口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來電顯示赫然是“薛寶貝”三個大字,關啓梵直接笑倒在牀上。
關瑾瑜沒再理他,笑容洋溢的回房接電話了,門被帶上的同時,關啓梵還聽見那個對自己永遠暴力相向的姐姐溫柔得像是可以掐出水的聲音:“嗯,我早到了,剛剛在和啓梵說話呢。”
唉……關啓梵一聲長嘆。
今年的除夕是臘月二十九,下午五六點鐘,關瑾瑜跟着家裡人在客廳包完餃子,當做沒看見關爸不滿的眼神,揣着手機就去房裡打電話了。
也不知道她家薛小衣有沒有去譚老頭或者甄倩家過年。
屋裡開着空調,所以窗簾拉了起來,白色的光暈透過密密的窗簾,散出了絲絲縷縷的光,倒映在樓前那棵大樹下——年輕女人雋黑漂亮的眼睛裡。
她的眼神融進薄暮的夜色裡,顯得那樣專注,又那樣溫柔。
薛離衣一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另一手接起了電話,聲音放得輕輕的:“瑾瑜。”
“今天有去別人家過年麼?還是自己在家?”關瑾瑜完全是一副問小孩子的語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愈發得喜歡將愛人當做孩子來寵。
“沒有在別人家,我在外面吃火鍋,當做犒勞自己,”薛離衣抿脣笑,睜着眼睛說瞎話外,還稍微帶一點撒嬌意味:“我發現家裡附近那家傣味火鍋城不錯,你回來陪我再去一次好不好?”
“好。”關瑾瑜心中微澀,“你想去哪裡都陪你去。”
薛離衣對旁的人感覺遲鈍,唯獨對於關瑾瑜,一絲一毫的不對勁都能聽出來,當即追問道:“你不開心了麼?還是家裡又逼你了?”
“沒有,沒有人逼我做什麼。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
“沒什麼對不起的,我心甘情願,”薛離衣擡起頭看着那扇窗戶,影影綽綽似乎能映出女人抱臂而立的身影,“你再說這種話我就要生氣了。”
兩人俱都沉默下來,靜靜地聽着對方的呼吸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飄起了雪,鵝毛也似,落在薛離衣單薄的肩頭。
不遠處孩童歡呼着從樓裡跑出來,打起了雪仗,嬉鬧聲傳出很遠很遠,在這靜謐的寒冬。
“小衣,你那裡怎麼那麼吵?”關瑾瑜疑惑地問,“不是在吃火鍋麼?”
薛離衣眸中映着淺淺的雪光,幾乎要把屋裡那道倩影整個裝進去,她平靜地柔聲答:“嗯,是隔壁桌有幾個小孩子,在鬧着玩呢。”
“毛毛,外面下雪了。”外廳傳來柳蓉的聲音。
關瑾瑜隨口應了一聲,走到窗前“刷”的將窗簾一把拉開。
漫天的雪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涌進她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