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田莊上長大的沒見識的賤婢,不過是來這‘醉仙樓’吃幾塊糕點,就值得高興的淚流滿面,也不知道身上帶夠銀子沒有,若是沒有就趕緊開口求我,可千萬別打着吃霸王餐的主意,鬧出去了給顧家丟人!”細細的柳葉眉高高挑起,顧白婉語氣不善的對着茶心耀武揚威,卻在顧白羽擡頭看她的時候,心虛膽寒的後退兩步。
“傷好了?”前一刻還溫柔恬靜的對着茶心的面色瞬間寒意攀起,脣角浮起一抹冷笑,顧白羽不給顧白婉答話的機會便接着說道:“也對,那日傷得是手又不是腿腳,怎麼攔得住你四處閒逛呢?”冷意凜然的眼眸順着顧白婉鵝黃色的衣裙移到腳面,瞧着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的雙腳,顧白羽說道:“你今日這雙鞋面瞧着不錯,就是不知道鞋底防不防滑。”
“顧白羽,你……你要幹什麼?”被顧白羽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毛,那一日她乾脆利落的將紫絮摔在地上弄斷胳膊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顧白婉不由得捂了捂那仍舊包裹着的手,說話也打起顫來。
“婉兒,不許對長姐無禮。”一副溫婉清新如空谷幽蘭的嗓音從顧白婉身後傳來,越過顧白婉的身子向後看去,顧白羽只瞧見一個嫋嫋婷婷的碧色身影緩步向自己這邊走來。
輕紗如煙綺如雲,繡着散花水霧的抽絲銀線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瑩瑩的光輝,白皙光嫩如凝脂的腕間戴着一副上好的鑲金藍田玉鐲,眸若秋水眉若拂煙,石榴紅的耳墜與鬢間的一支珠釵交相輝映,顧白羽一向曉得顧白汐清州第一美人的稱號,卻從不曉得她的美是如此的明麗耀目,令見到的人都難以錯開眼珠。
然而顧白羽卻不是一般人,雖然被迎着金色日光緩緩走來的顧白汐那傾國傾城的容貌所驚豔,然而腦海中那抑制不住的曾經被她欺辱的記憶,卻令顧白羽在顧白汐的腳步尚未站穩的時候,故作驚訝的說了一句:
“婉兒,汐兒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那日在‘錦衣如華’你爲什麼要哭哭啼啼的對我說,你這個顧家二小姐從今往後要如何如何呢?”
心滿意足地看着顧白汐前一刻還笑若春花初綻的臉龐頃刻間花容失色,顧白羽加重了按着茶心肩膀的力道,低低的道了一聲:“好好坐着”,然後便繼續欣賞顧白婉那瞬間變得慘白的容顏。
“婉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努力地壓低了聲音,顧白汐畢竟年及二八,又隨着顧延庚和其母陳氏參加了不少達官貴人間的宴會,是以比起顧白婉來說性子上更爲沉穩一些,也知道要在大庭廣衆之下顧及顧氏的名聲。於是儘管心中早已氣得顫抖,卻依舊努力剋制着自己沒有大聲質問。
“她,她胡說!姐,你,你不能相信她的挑撥之詞!”顧白汐的質問令顧白婉心中無限委屈,想要大聲反駁,卻又記起那日狼狽歸家之後顧延庚的怒目訓斥,於是又急忙斂了聲音,卻變得結結巴巴,彷彿被因爲戳穿所以心虛一般。
“挑撥你和汐兒?顧白婉,我圖什麼?”聲音瞬間如寒風席捲,顧白羽冷眼瞧着顧白汐那益發慘白的臉,不溫不火的又添了幾句:“汐兒,婉兒她當然自稱顧家二小姐的事情,‘錦衣如華’的店夥計全都聽見了,你若不信,問問便是。我只是感念你今日喚我一聲長姐,才如實相告,若你覺得我是在挑撥離間,那就當我沒說好了。婉兒她不過是盼着能靠身份得一門好親事,橫豎你們二人姐妹情深,將來若是遇着好郎君,想必你這個當姐姐的也會讓着妹妹。”
一石激起千層浪,顧白羽看似無意的話卻恰好戳中了顧白汐心中的禁地。
想着那日父親顧延庚說起預備想辦法給自己在長安尋一門上好的親事時顧白婉那掩飾不住的焦急模樣,顧白汐看向顧白婉的眼神不由得凌厲許多。
“二姐!你居然信這個野丫頭不信我!”眼看着顧白汐瞧着自己的目光帶着越來越多的懷疑,顧白婉不由得拔高了嗓音,委屈的叫喊出聲,卻又無可奈何不敢再度出聲。
因爲就在她的聲音剛剛拔高而出的一瞬間,顧白羽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又適時地響起:“我說婉兒,你做出這麼沒教養的事情來,難道是想讓別人都覺得顧家的女兒沒規矩不能要麼?你污了我的名聲不要緊,若是連累了汐兒的名譽可怎麼辦?”
“好了婉兒,不要跟長姐胡鬧,馬車還在下面等着我們。還不趕緊跟長姐告辭?”眼風裡掃過周圍因着顧白婉方纔那一聲喊叫而投來的好奇目光,顧白汐不由得出聲催促。
心知顧白婉那看似精明實則莽撞性子的顧白汐知道,若是此刻再由着顧白婉胡鬧下去,就真的會連累她的名聲。到那個時候,就算顧白羽不挑撥,她也得跟顧白婉鬧翻。
“這不是顧神醫顧大夫嗎?真是好巧,好巧。”
未等顧白婉出聲,一陣爽朗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便從樓梯上驟然響起,還帶着驚喜的味道,引得周圍食客紛紛側目,想要順着那聲音的去向瞧一瞧那位顧神醫的廬山真面目。
這幾日,因着顧白羽乾脆利落的便將賈家獨子那糾纏了一年多的頭疼症治療的大有起色,於是感激之情無處安放的賈家,便極盡所能的宣揚着顧白羽的神醫之命,卻又略帶神秘的沒有將她的身份全部講明。
於是一時之間清州城內外“顧神醫”的名號傳得沸沸揚揚,衆人議論紛紛卻又難以得見廬山真面目,是以今日乍一聽到有人喚“顧神醫”的名號,一干食客便紛紛擡頭尋找,想要一睹真容。
瞧着周圍食客那紛紛揚起的探尋目光,顧白羽不由得在心中感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商人都是最會做宣傳的,纔不過短短的三日,自己那神醫的名號便已流傳如此之廣,而那慕名前來尋醫問藥的人,更是將田莊那本就不甚結實的門檻踏破。幸虧賈家用了“猶抱琵琶半遮面”這一宣傳的招數,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公之於衆,不然顧白羽覺得,自己那小小的院落定會被人擠破。
只不過現在不是感嘆這個的時候,回過身子面向樓梯,顧白羽果然看到那個秋杏色的人影三步並作兩步登上樓來,笑意濃濃的看着自己。
“我說蘇公子,你不會也恰好是來這‘醉仙樓’吃飯的吧?”明明的,顧白羽在離開清州府衙後院時,看到那院中的僕人正將酒菜送往先前她去的那個院子。
“瞧顧大夫您問的這話,這‘醉仙樓’是酒樓,我來這裡當然是吃飯。若不是事先與朋友有約,今日蘇某就能有幸以午膳略表在下對當日顧大夫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意了。其實蘇某的朋友也久仰顧大夫大名,若是顧大夫不嫌棄,可否與我們一同用膳?”狐狸似的眼眸中帶着一抹笑,李景毓裝作沒有看出顧白汐與顧白婉此時正與她形成對立之勢一般,似是因趕路而染了風塵一般的彈了彈衣袖,對着顧白羽滿是崇拜與恭敬。
“蘇公子不必客氣,今日我也多有不便,就不叨擾了。”客氣的回了李景毓一聲,雖不知道他用意何在,但顧白羽對他能瞬間做出一副對“昔日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的逼真模樣在心中表示十分的佩服。
“啊,原來顧大夫您有朋友在啊!蘇某真是叨擾了,叨擾了。”猛地做出一副纔剛剛覺察到顧白汐和顧白婉存在的模樣,李景毓的臉上滿是抱歉,卻又在下一刻驚詫出聲:“這位姑娘莫非是江南第一美女顧白汐顧二小姐?”
“多謝蘇公子謬讚,小女子正是顧白汐。”眼角含笑,美若秋棠,顧白汐溫溫婉婉的對着李景毓略施薄禮。
自打他那充滿磁性卻又張揚無羈的嗓音從樓梯下方驟然響起時,顧白汐的全部注意力便被李景毓吸引了去,及至他甫一露面,那飛揚肆恣的俊顏與慵懶風流的笑容,更是將她的目光沉沉的吸引。眼瞧着他那不凡的氣度與華貴的衣袍,顧白汐雖並不知道李景毓姓誰名何,卻本能的知曉,他定不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少年。
於是乍一聽及他稱讚自己的美貌,饒是平時早已聽了許多溢美之詞,顧白汐也禁不住臉熱心跳的羞紅了臉。然而無意中瞟見顧白婉那仰慕之情盡顯的目光,原本並不相信顧白羽先前那一套說辭的顧白汐,不由得想到顧白婉解釋時那吞吞吐吐的模樣,竟是將顧白羽隨意挑撥的話信以爲真,而先前她那結結巴巴辯解的模樣與因委屈而大喊的撒嬌耍賴,卻在這一個流露出仰慕之情的眼神遮蔽下,通通變成了她對自己心懷不軌的證據。
“顧小姐謙虛了,素聞顧小姐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眼下蘇某有事在身,他日若有機會,蘇某定當登門拜訪。”鄭重地向着顧白汐施了一禮,李景毓轉身又向顧白羽道別,隨即便匆匆走入廳堂另一端的雅間之內,卻沒有對顧白婉有隻言片語,彷彿從頭到尾便沒有看到過她一般,令顧白婉那嬌俏的瓜子臉上盡是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