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言在空間中呆了足足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外頭纔不會瞬間而已,元喜等人剛出去,這會兒還沒回來,就連出去送華氏的孫嬤嬤也沒回來,屋裡靜悄悄的,她想了想,起身穿了鞋,將酒壺拿在手中,放到了自己嫁妝之後的籠櫃裡,這才又重新躺回牀上,這翻折騰下來,渾身都是大汗,她撈了把扇子,這才又躺回牀上,涼蓆冰冰的,再加上她自個兒搖着扇子,心一安定了,倒也漸漸涼快了起來,不知不覺中睡了
晚間時候元大郎回來,看老婆沒有受驚嚇過度的神情,他臉上表情不顯,但心裡着實鬆了口氣,他往後這樣的場面恐怕不少,既然已經決定了這樣一條路,以後不論怎麼樣還得走下去,蘇麗言是他妻子,若是此時怯場,往後恐怕要受的驚嚇就更多,元大郎知道老婆不是一般的弱質女流,但一個女孩兒家看到這樣的場面,心裡肯定是有些不適的,誰料他回來這麼久,卻見她睡了一下午,臉蛋暈紅,一副瞧起來精神極好的模樣,並沒有如元鳳卿意料一般的以爲她會撲進自己懷中哭,不由有些訕訕的。
蘇麗言卻不知他心中想法,只是看到元鳳卿回來,眼睛一亮,連忙迎上了前來,一邊侍候他擦臉換衣裳,一邊道:“夫君,今日母親已經將那壺酒與妾身送了過來,您看是繼續放在妾身這兒,還是由您先拿去?”百年以上的陳釀也算是珍貴了,元鳳卿動作只是微微頓了一下接着才點頭:“正巧今日收到柳士的書信,就是此時已在路上,酒就放在你那兒就是,到時他來了之後,再取出來招待他就是,但一壺是不夠的,麗言可得讓蘇老太爺多多割愛才是,爲夫就麻煩你了!”他說完,竟笑眯眯的回頭看了蘇麗言一眼眼中神情若有所思。
有些心虛的點了點頭,蘇麗言想到他之前說的話,心中鬱悶,但也知道元鳳卿如今不追問,只是讓她做事,對她來說也算鬆了一口氣,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無奈,好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妾身會盡力的!”
兩人說了陣話,外頭元喜就進來問是否擺飯了,蘇麗言看了元鳳卿一眼見他點頭,這才高聲招呼着外頭送飯菜進來,她還有些奇怪:“夫君,今日衆護衛打了勝仗,您不是應該辦個慶功宴,好好招呼衆人嗎?”今天衆人也算是小小的露了一回臉,此時若是辦個宴會,保證能將人心攏過來,元鳳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今日天色已晚,慶功宴明日再說。”他也是知道蘇麗言心中的想法的,但他不是擔憂老婆今日看了一回真實的殺戮場面,心裡擔憂麼?所以這才急忙趕回來原本是想寬慰她來着,誰料她平靜得讓元鳳卿都詫異,他之前一番擔憂與苦心自然就是白費了,但這些話元大郎卻不好與她細說,總覺得說了自己面子就丟了。
幸虧蘇麗言聽他這麼說,也沒有再問了,晚膳大多數菜都是素的,有兩樣葷菜蘇麗言筷子卻是沒伸過去一次元大郎看得仔細,原本以爲她是真不害怕了這會兒見她動作,才知道她多少心裡還是有影響的頓時心中不由好笑,連帶着之前的些許鬱悶也跟着煙消雲散了。
而元正林一頭,領着如此多村民,結果卻敗於人數少了自己兩三倍的元家之手,更何況這元鳳卿還是元正林趕出去的兒子,這事情不到兩日功夫,就已經傳得盛城人盡皆知了。原本這元府也算是出了名的人家,元老相公一代時,出人頭地了,誰料最後卻是被貶官回來,後來又鬮了公公與大伯招妓卻要兒媳婦與弟妹替自己還的醜事,更是出名,大旱之時元正林糾結一班人等,佔據了不少地盤,如今一提起元府,許多人都不由自主的想笑。
元正林儼然成了笑柄,他偷雞不成,反倒蝕了一把米,就連兒子元鳳舉都折損了一個,雖說兒子他不在意,但府裡頭的徐氏卻是在聽聞這個噩耗之時,當場就昏了過去,與此同時昏過去的,還有太夫人餘氏與大少夫人郭氏,元家二代之中至今還未留下男丁,元鳳鳴身子骨兒差,是孃胎帶來的先天不足之症,這輩子好好養着都費力,更別說生孩子,那是力不從心的,元家開枝散葉的希望,徐氏其實是放在大兒子元鳳舉身上的。
畢竟老三元鳳卿不是她親生,兩個兒子之中一個身子骨好端端的,一個又是病歪歪的,她自然就對元鳳舉希望放得多了些,誰料此時元鳳舉卻是不幸身死,白髮人送黑髮人,徐氏原本身子當年就被掏空了的,這會兒聽到這個消息,頓時躺了起不來。餘氏擔憂的則是更多,她已經隱隱可以看見元家快要斷子絕孫了,元鳳舉如今留下的,只是一個丫頭片子,元鳳鳴是生不出來,二房之中元鳳止兄弟兩人至今膝下生了兩個閨女,可也是半個兒子也生不出來,餘氏害怕若是元家真在自己這一枝斷了血脈,恐怕死了之後也沒臉見自己丈夫的,想來想去,也就想着要將無出以卿給招來。
餘氏是想着元府的以後,只覺得徐氏該識大體,肯定會同意的,不然元家斷嗣之罪,徐氏也該擔當不起!誰料她召了徐氏,剛提起這意思,就得到徐氏激烈的反抗,徐氏還在哀號兒子之死,卻聽餘氏要將那賤人所生的孽種招回來,頓時就險些發瘋了,也不顧自己是在太夫人餘氏的屋中,當場就將手邊的茶杯砸了,尖叫道:“別想!元家有我沒他,我兒鳳舉就是死在他手上,這一輩子我與元鳳卿不死不休,讓他回來,做夢也別想!”
徐氏聲音淒厲,神情陰狠?餘氏卻是不爲所動,冷笑了兩聲,也懶得搭理已經歇斯底里的徐氏,只是令身邊的月荷去將大老爺喚過來。徐氏心裡本能的知道不好,一把撲過去要將這月荷逮住,餘氏卻是眼皮兒也沒擡:“你逮得住一回,逮不住二回,恐怕如今鳳卿回來,是衆望所歸?當初若不是你這毒婦心狠手辣,如今好端端的一家骨肉,又何致分崩離析!”
她當初也是在場的,但當時分家情況如何,餘氏也是一清二楚的,她自個兒生的兩個兒子不檢點,一把年紀還出去學人尋花問柳,最後沒法子了纔將元鳳卿夫婦分出去單過,也好昧下蘇麗言的嫁妝還債,誰料如今餘氏竟然翻臉不認人?將事情全推到自己頭上!徐氏氣得身子不住顫抖,卻是一時間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是嘴裡發出‘豁豁,的響聲,眼神如惡狼似的,狠狠盯着太夫人餘氏看,餘氏卻不睬她,心頭被軟禁多時而生出的怨氣,這會兒一旦發泄出來,心裡不由爽快無比。
而得到消息的二房元正斌夫婦,與郭氏、趙氏?以及如今已經成婚的元湘凝夫婦也來了,大老爺元正林聽到太夫人召喚時,倒是並不熱衷?如今世道亂了,他又不用再做出什麼孝順的模樣給世人看,他如今正焦頭爛客,自上回在元鳳卿手上吃了大虧之後,他的威儀原本就是靠糧草堆起來的,如今吃的喝的不如以前多了,下頭人漸漸有不安份的趨勢,再加上之前在元鳳卿手中折損了不少的人?如今很多賤民都將這事兒怪罪到他頭上來?看他的目光中都帶了仇恨,許多時候他根本指使不動。
元正林心裡是害怕了?他招來了這麼一些麻煩,若是當初好端端的不用管這些賤民?他們元家的日子指不定過得多麼好了!可如今供這些人吃喝,卻養了一羣白眼兒狼!他心中的憤怒自然是可想而知的,而除了憤怒之外,元正林還怕,他怕這些暴民到時會反了他,一想到當初他指揮着這些人燒殺搶擄過別人家的慘況,元正林就生生打了個寒顫,他也怕自己哪天也死在這羣人手中,這些人爲了吃的,可是連命都敢不要,若是也這麼對付元家,元家非得雞犬不留不可!
到了此時,元正林倒是當真有些後悔自己之前沒有將蘇家給殺了,若是早將蘇家人殺了搶了,如今元府中糧草多的是,又何必那日上山找元鳳卿要?最後還鬧了這麼些事情出來?元正林絲毫不怪在自己身上,也不覺得自已好大喜功是問題,只是半責任全推給旁人,心下對元鳳卿與蘇秉誠都恨了起來,餘氏派人過來喚他之時,元正林本來藉口不想去了,但想到餘氏從小就對元鳳卿不錯,因他是個男孩兒,又想借他籠絡王府,所以從小對他就好,若是以餘氏的名義出馬讓元鳳卿給糧食給東西,他說不定會願意,縱然他不願意,到時以餘氏的名義討伐他,就說他不孝,豈不是要召來許多人對元鳳卿的不滿,到時投靠於
一想到這兒,元正林不由欣喜若狂,立時就改變了原本想找個藉口推了的主意,連忙讓月荷等着,自個兒整理了一下衣裳,又重新讓人梳過頭髮了,才一副精神盎然的樣子走在了前頭,月荷一雙昏黃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鄙夷,隨即才低垂着頭跟了上去。
此時太夫人的梅院中已經聚滿了人,不止是徐氏母女在,二房的人在,連一向少有出房門的元鳳鳴竟然都在!元鳳鳴自熬過去年冬之後,就身子越發垮了,元家如今情形不比以前,又不能拿好藥給他吊着,這會兒看起來瘦得厲害,連雙頰都凹了下去,顯得一雙眼睛特別大,渾身瘦骨伶仃,徐氏這兩日爲了大兒子的事情,一口氣差點兒就背過去了,這會兒看到次子,更是猶如心臟被人撕扯一般的疼痛,連忙令趙氏給他遞水喝,又關切的問他身體情況,元正林進來時,徐氏連眼皮兒都沒擡一下。
她是恨元正林,將兒子圄圇帶出去,結果卻只拖回來一具屍體,這會兒連話也不願意與他多說,只是一想到元鳳舉,就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徐氏眼裡閃過一道陰霾,心中暗自詛咒着,爲自己的兒子鳴不平?爲何死的不是元正林這老東西,此人卑鄙無恥,又薄情寡義,死的正該是他!自己的兒子還此年輕,就因爲這老東西,如今連命都沒了!元正林卻是不知道妻子心中的想法,他滿心歡喜的給餘氏挽了個揖兒,也沒正經的請了安,只是表面做到了就慌忙問:“母親喚兒子前來,可是有要事吩咐?”
餘氏自然看得出兒子的敷衍,但她這會兒心中已經顧不上這些,她不能讓元家絕了後,元鳳卿既然如今手中有糧食,正好回來纔是,一家人又如以前一般,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蘇氏身份低了些,往後生了兒子記在已過世的大郎元鳳舉名下就是,她不能眼睜睜的瞧着元家在她手中斷了香火,諾大一個元家,若是當真在她手中沒了,往後她就是死了,也沒臉下地去見老相公,這諾大的元家,往後更是要交給那些庶子們,她怎麼甘心?
如今的元家雖然只剩一個空殼子,但餘氏卻依舊放不下心中往昔那些驕傲看了兒子一眼,不由嘆了口氣。當初看這老大也是個好的,沒料到越是年紀長了乾的事情越發糊塗,最近又召集了一羣賤民到元家吃吃喝喝,之前在蘇家取的一千兩銀子,全換了糧食,本來這些糧食該夠元家人吃上好幾年了,可如今卻不過半月功夫,家裡已經有斷炊的危險了!餘氏這輩子還是第二回吃這樣的苦,心裡焦急擔憂這會兒看到兒子卻是連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嘆了口氣:“我是想着雖然之前你與鳳卿之間有些摩擦,但總歸是兩父子也不應該有隔夜仇纔是,我琢磨着,一家人就該一起過,何必分什麼家?這樣鬧下去成什麼樣子?如今鳳舉又沒了,元家還靠你們撐着,二房至今膝下也未有半個子嗣,鳳鳴身子骨兒自小不好,我這心裡頭啊,總是擔憂着往後死了,去了地下沒面目見元家的列祖列宗!”
元正林聽到老孃這句話,簡直是欣喜若狂了,還未聽餘氏說完,就連連不住的點頭:“兒子也是這樣一個想法的,一家人,還分什麼彼此,鳳卿不懂事罷了,都怪那蘇氏將他教壞了!”元正林心中雖然恨元鳳卿落了自己臉面,但相較起兒子,他自然更是討厭兒媳婦,對他來說若是有外人也就罷了,責任就是外人的,若是沒有外人,那兒子得罪他,責任自然就是兒子的。他這會兒正擔憂着害怕那些百姓鬧造反,捉摸着想將元鳳卿手中那批糧草弄到手,他更是心中意動元鳳卿手下那羣壯漢。
那些人看起來一副極爲聽話的樣子,而且比這些刁民強得多了,若是元鳳卿回來,這一切豈不都是他的?到時有了這批糧草,說不定還能召集些人手,幹出一番大事業來!元正林這廂在心中想得美好,餘氏卻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沉聲道:“正是這個理兒,一家人就該和和美美的,分來分去的,像什麼話?我年紀大了,有時也說不動你們,旁人兩三句的,就將我架高了起來,不讓我管事,否則當初又何至於分家?”如果不分家,蘇家現在還是元家的親戚,蘇家送糧草,就不應該送到元鳳卿手中,而是應該送到元正林手中才是!
這會兒聽到餘氏的話,元正林頓時將當初說要分家的徐氏給恨上了,卻是忘了若不是自己當初老不羞出去尋花問柳,欠瞭如此多銀子人家打上門兒來,她又哪來的理由去逼着元鳳卿等人分家?徐氏雖然早知元家人的無恥,但這會兒親眼瞧見,卻是心裡一陣陣的作嘔,深悔自己這輩子嫁錯了人,她卻知道元正林的性情,並不在此時去觸他眉頭,唯有二房的人有些不高興,但元正斌夫婦如今都依附着大房,雖然心中不滿,但自然也是不敢出聲,不過看元正林的目光,衆人都帶了些許輕視。
像是對衆人的目光沒有看到一般,餘氏想到當初徐氏軟禁自己的仇,頓時給她上眼藥:“不過鳳卿回來了,老大家的,你這作母親的可要好好對他,當初你也對他們夫妻太過刻薄了些,他們有些怨氣也是應該的,你不如好好哄哄他們,也好叫他們消了氣纔好。”
徐氏原本安靜得像是不存在,忍着心中怒火的,一聽這話,頓時勃然大怒,縱然她再能忍這會兒餘氏猶如在她心中剜刀的舉動,卻是令她一時沒有忍得住:“太夫人,我大郎舉兒可是折在了他們手上,要我去給他們認錯?太夫人,您可得憑着良心說話啊,鳳舉也是您的孫子啊!”徐氏一邊說着,一邊拿了帕子抹眼淚,但在場衆人本來就不是心善的,更何況這會兒生死攸關之下,更是沒有哪個人會同情她,徐氏哭了半晌,不止沒有引來同情,反倒是令元正林大發雷霆:“賤人!如今元府都要吃不飽了,還提什麼仇恨?鳳卿不也是你的兒子?你計較這麼多做什麼,沒了一個,你去求一求,不就多了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