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以爲日子總歸是要這樣平淡的過下去的時候,老天又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那天毯子約我出去走走,我也沒多想,畢竟這段時間我們已經相處的很愉快了。
在新河邊,她突然問我:“阿飛,你快樂麼?”
“啊?怎麼這樣問?”我很詫異。
“我只是突然覺得其實好多事情,對錯都沒那麼重要,我們總是匆忙着追逐這追逐那,得到的越來越多,但好像並沒有比從前快樂。”她栗色的捲髮被風吹散開來,口中呼出的白氣一圈圈的在冬天消散。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像往常那樣撫摸着她的頭髮,細聲說:“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她轉過頭,仰着看着我,“所以你快樂麼?”見我不說話,她又自己回答起來,“其實我也回答不上來,有時,我能很輕易的就跟一個陌生人掏心掏肺的講話,但有時,我又覺得其實自己一個朋友也沒有。當然,情緒處於後者的時候更多。是這個世界越來越複雜了,還是我們越來越複雜了呢?”
我嘆了口氣,“唉,你知道你的這些問題,我一向都是回答不上來的。但是,我們不是朋友嗎?”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繼續看着前方霧氣濛濛的河水自說自話,“我確實想的很多,但是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都已經這樣了,還不是隻有習慣着。我做事一向都很情緒化,之後也很少去後悔些什麼。但是我是真的有些後悔當年跟你分手。”
我的心跳在那瞬間漏了一拍,我屏着呼吸,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毯子這是在說些什麼?難道她還想……不,這不可能了。就算……就算什麼?我在想些什麼?我已經跟薛可琴結婚了,不能再跟毯子有任何糾葛。
就在我準備開口勸導毯子時,她卻笑着拍了拍我的後背,“怎麼?嚇到了?你別誤會,我並沒有其他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我皺起了眉頭。
“我就不能單單只是後悔呀!當年,或許我該跟你好好談談的,而不是那樣甩手走人。如果我們談了,也許就不是現在這個結局了。可能我也會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單單是後悔?談談?毯子,我以爲你早就看明白了,我們之間哪是談不談的問題。是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既然我已經選擇了依靠薛家這棵大樹,當年就不該再去招惹你的。我們註定是不會有結果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怎麼,對你現在的人生不滿意?”我生硬的抽動着嘴角。
她微笑着點點頭,“是呀,不太滿意。”
我繼續問道:“那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她努力的思索着,可一開口又是一些難以理解的碎片,“飛揚但又平凡,花是花,樹是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我無奈的拍了拍冰冷的欄杆,“哎喲,你能不能講點人話。”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轉過身看着她凍得通紅的臉龐,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半晌沉默後,我不自覺的開口說道:“如果高二那年能聽到這句話多好。”話畢我又覺得自己實在太過唐突,剛想要補救,毯子卻迎面撲在了我的懷裡,雙臂輕輕的抱住了我,“那你爲什麼那時不先說?”
事已至此,說開了也好,於是我保持着這個姿勢說道:“你真的以爲陳叔叔跟我媽是近兩年纔好上的麼?”
她忽然從我的懷抱中抽離開來,驚訝的問道:“什麼意思?難道他們那時就已經……不,這不可能,你騙我!”
我緩緩的說:“你我都已經成人了,我何必再騙你。”
毯子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緊接着她便哭了,“不,我要去問我爸!你在瞎說!”
我拉住了她的手腕,“別問,你這副模樣,他會傷心的。你不信就算了,當我沒說。”
她忽然在我的胸膛上捶打了起來,一邊歇斯底里的哭訴着:“我怎麼可能當你沒說?十年吶!我愧疚了整整十年吶,可你現在居然告訴我他早就不在乎了!”
我用力的抱住她,“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我早就告訴你了,大人有大人的生活,你一個孩子能決定什麼?!陳妙!你清醒點!”
“清醒?!我現在倒是清醒了,那你當年就是因爲這個纔不跟我說的嗎?!”
我咬了咬嘴脣,最終還是承認了,“嗯,我知道你要罵我孬種,這些我都認!”
毯子掙脫了我的懷抱,心痛的質問我:“那你爲什麼還要做孬種!沈鵬飛!你爲什麼不說你喜歡我,你爲什麼要跟徐平在一起,爲什麼……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需要這個答案勝過需要跟你在一起?”
“我什麼時候跟徐平在一起了?!你到底聽誰說的?!”
她冷笑着,“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居然還不敢承認,我真爲徐平感到不值,對,你就是個孬種!”
按照往年的脾氣,我可能氣的馬上就要讓她滾了,但現在的我更願意把事情解釋清楚,有德報德,有怨抱怨,大家互不相欠。
“陳妙,當年你就是因爲這個纔跟我斷交的?你能不能少點自信?這次你真猜錯了,徐平是喜歡我沒錯,但我們就不能像朋友一樣相處嗎?不信,你可以去問徐平。”我竭力的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以免激動起來,又扯不清楚了。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毯子居然一直認爲我跟徐平在一起過,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蒼天啊,你可真會跟我們開玩笑,這種誤會居然也能拖這麼久才解釋清楚,人與人之間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呢?明明只要有一個人問了,就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可大家偏偏就是顧慮這顧慮那,最後反倒錯過了揭開真相的時機。
毯子失語了,我知道話說到這個地步,她也有些緩不過勁來,畢竟這麼多年認定的事情,曾爲之撕心裂肺,肝腸寸斷,輾轉反側的事情突然被證實爲一個誤會,那必當是有些悲喜交加的。
“現在說清楚了又能怎麼樣呢?”她苦笑着問道。
我有些殘忍的接了下去,“不能怎樣。女雖未嫁,男卻已婚。往事畢竟已經隨風淡去了,我們應該向前看。”
“往事確實是淡了,但更重要的是人心淡了。說什麼向前看,有的人前途無量,也許是錢途無量,自然是要向前看。”她的一番話卻比我的更殘忍了幾分。
但我卻不願再多做辯解,“再吹下去,就該凍着了,走吧!”
毯子突然從身後抱住了我,“別走。我們真的不能重新開始嗎?我可以等你,一年,五年,十年。只要你一句話,不管多久,我都等。”
重新開始?背叛家庭,拋棄事業,然後跟身後這個可愛的她重新開始?真的可以嗎?我能做到嗎?
“毯子,你聽我說……”
“不,我不聽!我們就這樣待着好不好?”她無力的請求着我。
我最終還是狠心掰開了她的雙臂,轉過身搭着她的肩膀,彎着腰溫柔的勸慰她,“毯子,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錯過了你。但是可琴也是個好姑娘,我既然娶了她,就不能再重蹈覆轍。婚姻不是兒戲,我要對她負責,對我的家庭負責,你懂嗎?能理解我嗎?”
婚姻裡只有愛情是不夠的,等你結婚了就知道了,愛情慢慢也是會變成親情的,一種相互給予的親情。”
她擡頭望着我,“好吧,我知道了。你走吧!”
我不放心的問道:“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薛可琴懷孕了。”她淡淡的說。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不,你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太突然了,我就要當爸爸了。
“毯子,我就要當爸爸了!我就要當爸爸了!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
“我們快回去吧!走,一起!”我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不,你自己回去就好了,我想一個人再走走。”
當時,我被喜悅衝昏了頭腦,根本沒想那麼多,就匆匆的留下了孤身一人的她狂奔了回去。
但我回去後,薛可琴根本不在家裡,馬克一臉着急的拉着我說道:“哥,你快去醫院吧!給你打電話,你怎麼都不接,可琴姐去醫院了,你快去勸勸她吧!”
我有些疑惑的問道:“她怎麼了,爲什麼去醫院?不舒服嗎?”
“她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說要去醫院把孩子打掉,高羚已經追過去了,她讓我在家等你回來就……”還沒等他說完,我就衝到了樓下,開着車飛奔到了平城醫院。
遠遠的,我就看見了高羚,“果果,這怎麼回事,你姐呢?她人呢?孩子呢?”
高羚面露難色,“可琴姐她已經進了手術室,這會兒估計孩子已經……”
我瘋狂的搖晃着她的身體,“你爲什麼不攔住她?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要打掉孩子!?”
高羚使勁的搖着頭,“我不知道,也許她知道了你跟陳妙……”
我打斷了她,“我跟陳妙怎麼了?我們什麼都沒有!”
高羚突然也吼了起來,“什麼都沒有?!這話你TM也說的出口?沈鵬飛,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種做,怎麼沒膽認?你不配做我哥哥!”
“是陳妙告訴你的?這個賤人,她就是故意回來報復我的,老子就是睡了她怎麼了!是她自己求我上她的!不要臉的biaozi,我真是錯看她了,幾年不見,她竟變得這般陰險歹毒,害死我的孩子,破壞我的家庭……”
忽然,一個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你別把所有責任都往她身上推,她是什麼樣的人還輪不到你來跟我說!自己看好你的老婆吧,別在醫院丟人現眼!”
高羚氣沖沖的離開了醫院,剩下我站在一堆竊竊私語的看熱鬧的人的中間喘着粗氣。
陳妙,我不管這是巧合也好,還是你故意安排的也罷,我失去了我的孩子,這筆賬就算不記在你頭上,但我們之間也不可能再有迴旋的餘地了。
天地之大,我只希望你能滾的越遠越好,不要再拿你的理想主義來誘惑我,拐騙我的一切。
你我相識一場,早就該斷的徹底了,今日的慘劇就是上天給我的警示。有些情,該斷則斷,留戀不捨只會害人害己。
我們的緣分就讓它到此爲止吧,於你於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