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熄滅大約一分鐘後,上方亮起三道光束,集中在兩個瓷器展臺中央。一位微胖發福的男人走進燈光下。
“各位來賓,晚上好。”向大樹笑呵呵的行了一個誇張的紳士禮。“今晚邀請諸位到寒舍,主要目的是爲大家呈現一幅我新購買的畫作。”
向大樹側身退後,讓出紅色帷幕擋住的位置。他向上揚手,帷幕緩緩升起,露出一幅立軸水墨畫作。
寂靜的大廳,頻頻傳來抽氣聲。
異樣的氣氛使得夏語末也跟着緊張起來。當帷幕上升至頂端,畫作完全呈現在衆人面前的一刻,夏語末呆住了。
這幅畫……她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陳容的祥龍圖。”
不知什麼時候,韓老以及沈老先生也到了他們身邊。夏語末聽出韓老語氣中的肅然,忍不住問:“這幅畫很有名?”
韓老看看她,慢慢的說:“陳容是南宋畫師,擅長畫龍,他筆下的龍氣勢磅礴,栩栩如生,有其獨特的風格,他的畫件件都是國寶。”
“那這幅……”夏語末不由自主的看着方朔。昏暗的燈光,只映出他側臉的輪廓,不知是不是燈光所致,她覺得方朔的表情極其嚴峻。
直覺,此刻不是打擾他的時機,夏語末又去問韓老。“這幅畫也是國寶?”
韓老慎重的搖搖頭。“看畫風確是陳容的不錯,但這幅……”韓老向看沈老先生,對方也是同樣的疑惑。“陳容傳世的作品稀少,大多流於國外,未曾聽聞這幅祥龍圖。”
“那就是仿作?”
韓老遲疑了下,看方朔。
大廳的燈忽然全亮了。
在場衆人從黑暗的沉寂中回神,漸漸開始竊竊私語。
“呵呵,諸位請先聽我說。”向大樹重新站到畫前。“這幅畫作是我託朋友從國外買回來的,原打算捐給我市博物館,可仔細想了想心裡又沒底。不都常說十畫九假,這畫要是假的,那捐獻這件好事兒就變成壞事了,所以,還望各位專家幫忙仔細鑑定。”
“哈,我還當他轉了xing,真捨得捐畫,搞半天還是考咱們眼力。”
韓老不屑的哼嗤道:“我敢打賭,這畫真不了。”
“韓老,未仔細看過之前,切勿輕易下結論。”沈老先生說完,隨着專家們排起的隊伍,靠近到前面去看。
儘管韓老一口咬定是假的,但還是跟了上去,還有方朔——從未見他像這樣對某件事物產生興趣,這幅畫究竟有何魅力?
夏語末留在原地,遠遠的打量那幅畫……她真的見過。
見過這幅畫的印象很深,絕對不是出於她的想象,但從車禍發生之後她就失憶了,之前的記憶一點沒有,而後來她也沒見過這幅畫,那麼這種似曾相識的印象是從何而來?
鑑賞的人羣還在流動,先看完畫作的專家們下來之後,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討論,大廳的氣氛介於沉寂與喧譁之間,緊繃的壓迫心臟。
方朔走回來,低凝的目光猶帶深思。
“怎麼樣?”韓老問。
方朔似乎在思忖什麼,沒有聽到導師的提問。韓老並不在意,轉頭跟沈老先生討論起來。
夏語末不明狀況,但卻從這一屋子專家的臉色看出事態的嚴重xing,特別是,這次方朔好像也拿捏不準。
在一個對古畫一竅不通的外行來看,漫長的等待簡直就是無聊。那幅畫很普通啊,除了龍本身,墨色淡的幾乎看不出來。龍的眼睛像兩顆葡萄,一點也沒有畫龍點睛的神韻,最彆扭的地方是龍的身體,歪歪曲曲,像沒有骨頭……
在夏語末擅自腹誹的時候,所有人都已鑑賞完畢。向大樹重新回到畫前,笑的不可一世。
“諸位怎麼看?”
他的問題過去很久,沒有一個人回答。
向大樹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了。
“向先生。”清朗的聲音徐徐揚起。
夏語末詫異的看着身邊的男人。在這種場合,他向來是沉默旁觀,這次居然破天荒的主動提問。
“這幅畫,多少錢?”
方朔的問題一出,衆人譁然。
懂行的人都知道,上來就詢問畫的價錢簡直就是外行中的外行。
“一千五百萬。”向大樹驕傲的報
出一個天文數字。
吸氣聲此起彼伏。
夏語末聽到周圍有人說畫是真跡無疑。
“捐贈一千五百萬的畫?我更不相信是真的了。”韓老叼着菸嘴,冷笑。
沈老先生慢悠悠的說:“從畫風看,毫無疑問是陳容所作。可是,陳容存世畫作太少,單從筆法神韻很難考證……除非是專門研究陳容畫作的人,否則很難做出準確判斷。”
“巧了。”韓老指着身旁的人,笑的老奸巨滑。“這小子肯定知道畫是不是真跡。”
夏語末看方朔,見他仍在沉思,又轉了回來。“爲什麼?”
“術有專精,你懂吧?”
夏語末點頭。
“古玩是門很雜的學問,從小到大,只要是有年數的東西,都是我們研究的對象。每個種類當中又分的很細,就拿字畫來說,古往今來多少名家,每一位作者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再博學的人也不敢說把每一位名家的特點研究透徹,所以有的人終其一生只研究某一位名家的作品。”
她明白了。“專心研究一個人的作品,那麼不管僞造的技術多麼高超,都不可能矇蔽他。”
“是這個道理。”
可是,方朔不是喜歡書法麼?爲什麼會研究陳容的畫?夏語末發現,越是瞭解他多一些,越覺得他有很多秘密。
專家隊伍中又一次分成兩派,一邊說是真跡,一邊說是僞作,爭論的不可開交。
韓老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悠悠哉哉的捏着菸嘴,說風涼話。“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吵,好像不吵一吵就分不出對錯,真理是吵出來的?”
前面有人回頭,一開口就嗆人。“韓老頭兒,有本事你站出來說個一二,每次就只會放馬後炮,哼,事後諸葛亮!”
“這點小事用得着我出馬?”韓老不氣不惱的笑笑,揮手指向方朔。“讓我這位徒兒給你們上上課。”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集中於方朔,有驚訝,有懷疑,有輕視。相較於這些資歷深厚的專家,籍籍無名的方朔的確不足以令人信服。不過,這當中也有一些人認出方朔,而後選擇靜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