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霍柔風怔了怔,她雖然性情疏朗,可卻並非粗枝大葉的人,但是像這種細微之處的小動作,她卻不會留意。
張亭低下頭,小聲地說道:“小夜。”
“小夜,你......”霍柔風指着張亭的鼻子,“我要告訴你媳婦!”
也只有春心萌動的小少年會留意漂亮姑娘的小動作吧。
“別,別,那時我還沒有議親,也不認識欣欣......”張亭急得青筋都出來了,其實那時他留意的可不只是小夜,九爺身邊的姐姐妹妹,除了采芹以外,他全都留意了,巴望着再過兩年讓九爺給他指門親事。
霍柔風看他急眉火眼的樣子,差點笑了出來,她當然不會告訴吳欣欣,誰在成親之前沒有留意過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啊。
可是,張亭說是小夜!
霍柔風徹底沒有嘲笑張亭的想法了,她的心思全在小夜身上。
那時她昏迷了,醒來後身邊便沒有了小夜。後來她夢到過小夜被謝思成威脅,她不知道那是夢裡的想像,還是她在昏迷的時候殘存意識留下的記憶,但是事後找遍了地動後的廢墟,也沒有找到小夜的屍體。那次地動死了很多人,包括她的護衛也死傷多人,燕娘派去的隨從也死了十幾人,挖出的屍體堆成小山,可是卻沒有小夜的。
雖然沒有得到證實,可是霍柔風一直認爲,小夜是被謝思成給害了,也就是從那以後,她對謝思成最後一絲好感也蕩然無存了。
無論小夜是生是死,小夜都是爲了她才遇險的,過多幾年了,可是小夜在她心裡是一個結,心結。
霍柔風擡腳邁進四時堂,先進去的花三娘已經讓人把在裡面看診的韓八奶奶叫了出來。
霍柔風過來的時候,韓八奶奶正從裡面出來,霍柔風來不及多問,推門便走了進去。
花三娘嚇了一跳,連忙跟着進去。
她原是想把韓八奶奶叫出來,問問那女子的事,可是沒有想到五夫人竟然問都不問,直接走進去了。
在此之前,霍柔風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爲何會讓張亭盯着那女子,除了還在隨雲嶺的張靜,沒有人知道那女子曾經是展愉的人。
花三娘本能地要保護霍柔風,她現在的身份表面上是霍柔風身邊的管事娘子,實際上卻是霍柔風最貼身的護衛。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屋裡,一個女子背對着她們坐着,聽到有人進來,那女人並沒有回頭去看,依然坐得很穩,只是右邊肩膀微微一動,花三娘大吃一驚,一把推開前面的霍柔風,同時大喊一聲:“住手!”
女子緩緩轉過頭來,一旁的几案上放着帷帽,而她的臉上則遮着黑巾。
她的目光從花三娘身上掃過,落到正看着她的霍柔風臉上,噹啷一聲,一柄飛刀掉到了地上。
“小夜,你還活着,你還活着啊!”霍柔風快走幾步,走到她的面前,這是小夜,張亭沒有看錯,這就是小夜,雖然她的臉藏在黑巾下面,但是那要出刀時的姿勢,分明就是小夜。
小夜佇立不動,忽然,她跪了下去:“九娘子,我......”
她哽咽地說不下去,霍柔風這時才發現,小夜的聲音也與以前不同了,雖然都是不太標準的官話,可是以前的小夜嗓音甜美,常會哼唱閩南小調,而如今卻變得低沉起來。
花三娘嚇了一跳,她是見過小夜的,而且見過不只一次,小夜是鍾夫人身邊的人,鍾夫人自己沒有女兒,平素裡最喜歡打扮身邊的丫鬟,她的丫鬟們個個被她養得像大小姐似的,小夜便是其中一個,花三娘在福建時,偶爾見過小夜幾次,滿頭珠翠,千嬌百媚,花朵似的小姑娘。
後來小夜來到京城,大家都知道她是鍾夫人派來看着展懷的,因此就連展懷也對小夜高看一眼,後來不想讓小夜在軍中吃苦,索性讓小夜陪在霍柔風身邊。
之後聽說小夜可能死了,花三娘還不禁唏噓,她們這些刀尖上舔血的都還活着,小夜跟在九娘子身邊卻反而送了性命。
可是也不過三四年,小夜怎麼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不過,人還活着,這就是最大的幸事。
“小夜,你來了西安,爲何不來見我,也不見九爺,你知道嗎?鍾夫人就在西安,她時常唸叨你。”霍柔風眼裡也有了淚水,無論這些年裡小夜發生過什麼,最初的原因都是爲了她。
小夜不是她的人,小夜也不是死士,小夜只是鍾夫人身邊一個有武功的丫鬟而已,原是應該留在後宅裡陪着鍾夫人唱戲聽曲的,可是跟着她卻九死一生,所以她更覺難過。
小夜垂着頭,緩緩說道:“九娘子,奴婢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夜了,奴婢殘破之身,沒有臉再見老夫人,也沒有臉再見您。”
生平第一次,霍柔風的好奇心沒有上涌,她忽然不想去問小夜發生過什麼了。
她改口問道:“我知道你立下汗馬功勞,也知道你是二爺的人,二爺既然準你獨自留在西安,一定有他的想法,你不想說的,我不會問你,但是你不要孤苦伶仃住在西街了,跟我回去,見見老夫人,也見見阿裳,阿裳是我的女兒,老夫人的小孫女,你知道的,老夫人一直想要有個孫女的。”
見小夜沉吟不語,霍柔風繼續說道:“你若是不想住進府裡,不如就去我在城外的莊子吧。”
小夜緩緩搖搖頭,一邊的花三娘忽然想起什麼,默默退了出去。
韓八奶奶一頭霧水地站在門外。當家韓家受了霍老爺恩惠,沒有接受霍老爺的資助去開醫館,而是留在霍家開辦了四時堂。四時堂的堂醫要麼是韓家子侄,要麼便是韓家的徒弟,這位韓八奶奶,便是韓家的媳婦,她是小韓大夫的從嫂。平素裡若是有不便讓男醫醫治的女患,便是由韓八奶奶診治。
“韓八奶奶,那女子是什麼病?”花三娘問道。
韓八奶奶嘆了口氣,道:“那女子也不知是受過多少傷,身體損耗過重,內傷留下了病根,恐怕活不過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