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正在說話,有小丫頭跑了進來:“夫人、九姑奶奶,親家大爺來了,這會子咱家大爺和姑爺迎出去了。”
這一串新稱呼,霍柔風被繞得頭疼,誰是九姑奶奶、誰是姑爺、誰是自家大爺、誰又是親家大爺,她好一會兒才接受自己就是九姑奶奶的事實。
九爺自己還沒有適應,你們這些猴崽子倒是叫得順口。
今天是三朝回門的日子,按理,展忱不應過來。
可是無論謝紅琳還是霍柔風,全都心知肚明。
展忱不是自己來的,他更不是專程來看望親家的,他是陪着姜伯儒而來。
謝紅琳望着女兒目光沉沉:“你想好了嗎?”
霍柔風收起平日裡在母親面前的嘻皮笑臉,她鄭重地說道:“不用想,我決定了。”
謝紅琳揚眉,她或許真的是年紀大了,做事瞻前顧後,是啊,她不用想也應該清楚,謝家女子不但敢愛敢恨,更是敢做敢爲。
宴客廳裡,展懷和霍輕舟已經將展忱迎了進來。
對於展忱的忽然而至,展懷有些吃驚,但是霍輕舟卻心知肚明。
“大哥,您怎麼來了?”展懷對於大哥一向敬重,他和展忱差了十幾歲,如同兩代人,從小到大,都是大哥管着他,在他眼中,大哥與父親相差無幾。
展忱微笑:“我是陪姜大先生來的,姜大先生就在馬場外面的馬車裡。”
這一次,他開門見山,比上次更加坦然。
展懷微微蹙眉,他知道姜伯儒到了榆林,他也曾經親自去客棧送喜帖,可是姜伯儒不但沒有見他,甚至沒有收下喜帖。
當年姜家的姜少儒來給閩國公做幕僚時,展懷還是幾歲的孩子,因此他從很小便知道姜家的人與其他幕僚不同,展家上至閩國公,下至幾個侄兒,都對姜家的人很尊敬,且,姜家的人都有幾分古怪,現在姜伯儒不見他,展懷也不覺奇怪。
但是現在姜伯儒居然來了馬場!
展懷正想問個究竟,霍輕舟已經沉聲說道:“展世子,舍妹剛剛回來,還不知此事,請你稍等,我去後宅問問她吧。”
話外音:我還是不想讓姜家人見她。
但是這是謝紅琳一口答應的事,霍輕舟自是不能阻攔,但是也把醜話說在前頭,妹妹若是不想見,那麼這件事便做罷。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問安聲,有小廝高聲說道:“九姑奶奶來了!”
小廝話音剛落,便有丫鬟撩開簾子,一襲大紅通袖的霍柔風走了進來。
她直接走到展忱面前,落落大方地見過禮,笑盈盈地說道:“大哥,既然姜大先生來了,就請他進來吧,哪有客人來了在外面見面的道理,總要喝杯茶吧。”
展忱苦笑:“五弟媳,姜大先生說他此行只是爲了見你,是否登門拜訪,還需見過你之後再做決定。”
此言一出,屋裡其他三個人全都怔住了。
姜家雖對謝家有救命之恩,可是現在的所做所爲無疑是輕視了謝家。
霍柔風是女眷,而且還是年輕女眷,一個小輩!
姜伯儒卻說要先見過霍柔風,再決定是否與謝家結交,這不但於理不合,也讓人聽着很不舒服。
展懷沉聲對展忱道:“她是我的妻子,我陪她一起去見姜大先生。”
展忱搖頭:“前日我來時,已與謝夫人說過了,姜大先生此行就是爲了五弟媳而來,如果他想見你,在榆林時便就見了,你放心,姜大先生以長者之尊,不會爲難五弟媳的。”
展懷還欲再說,霍柔風輕輕拍拍他的手臂,衝他搖搖頭。
“大哥,既然姜大先生這樣說,那我就出去見他吧,於他,我是晚輩。”
在自己家門口,姜伯儒還能吃了她嗎?展懷和哥哥都把她當成小孩子了,她已經嫁人了,是大人了。
展忱滿意地點點頭,母親果然沒有說錯,這個小弟媳不是普通女子。
謝家血脈啊!
展忱沒有多言,對霍輕舟拱拱手:“還請謝老弟陪我去拜見親家夫人。”
轉身,他又對展懷道:“五弟,你陪五弟媳一起出去吧。”
展懷遂牽起霍柔風的手,兩人一起出了馬場。
不遠處,孤零零停着一駕馬車,馬車外面站着兩名護衛,展懷卻並不認識,這兩人不是大哥的人,想來應是姜伯儒身邊的。
看到他們,其中一名侍從迎了過來,神情恭敬:“請問二位可是展五爺和謝九娘子?”
展懷眉頭微動,姜家的侍從明知霍柔風已經出嫁,卻還是以姑娘身份稱呼她,這是什麼意思?
他沉下臉,對那名侍從道:“我是展懷,這位是我剛進門的夫人。”
霍柔風強忍着笑,隔着衣袖悄悄在展懷手背上捏了一把,沒人和你搶,你不用見誰都要宣佈主權。
侍從再次施禮,卻沒有改口。
霍柔風朗聲說道:“還請前面帶路,我要見姜大先生。”
侍從謙恭地應聲,做個請的動作,便走在了前面。
霍柔風又捏捏展懷的手,輕聲道:“你等着我啊。”
說完,她便跟上侍從向馬車走去。
剛纔在宴客廳裡時,霍柔風也曾拍過他的手臂,現在又捏過他的手,而且還捏了兩次。
這些小動作以前是沒有的,展懷心裡甜滋滋的,就連對馬車中姜伯儒的疑惑也沖淡了不少。
霍柔風立於車前,道:“謝氏見過姜大先生。”
馬車裡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請進來吧。”
侍從放下腳凳,撩開車簾,霍柔風提起裙子,輕盈地上了馬車。
車廂裡有兩個小窗子,光線明明暗暗,霍柔風看到光影裡坐着一個羽扇綸巾的文士。
這就是姜家這一代的宗主姜伯儒。
姜伯儒看上去應有五六十歲了,花白山羊鬍子,眼睛不大卻晶光四射。
霍柔風在打量着他,他也在看着霍柔風。
稍頃,霍柔風退下那條水晶手串兒,問道:“當年被九容公主弄丟的物件兒,如何到了你手中?”
四周一片死寂,如同置身於傳說中水銀締造的山海世界,看似波光涌動,實則凝滯在那一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