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個大晴天,霍柔風天剛亮便啓程回杭州了,張昇平挑了兩個做事機靈的護衛留在寧波。
展懷剛起牀,郎青便來告訴他:“霍九已經走了,客棧裡的夥計嘀咕,被屬下聽到了。”
展懷好奇地問道:“嘀咕什麼?”
郎青道:“他們說那個小祖宗總算走了,若是再住幾日,掌櫃的頭髮都要愁白了。”
展懷聞言哈哈大笑,霍九真在這客棧裡丟了,掌櫃的以死謝罪都不夠。
笑夠了,他才發現郎青和花四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他收斂笑容,嘆了口氣,說道:“五爺也就這點兒樂子了。”
兩個人沒敢接話,他們跟在五爺身邊幾年了,國公府看上去風光一片,其實苦難自知。
難怪五爺喜歡逗那個霍九,可能是羨慕吧。如果五爺投胎在普通大戶人家,現在也如霍九一樣,正是頑皮淘氣的時候,養養狗逗逗鳥,只等着父兄給他謀個差事就行了。
可展家的男人不行,展家的男人都是鐵骨錚錚,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
兩天後,霍子興終於等到了霍三和十車海味乾貨。
這幾天裡,霍子興只要想起魯老爺拋下他跑去京城的事,便氣得全身發抖。
好在還有這批貨,這批貨到了,就能把先前的貨款補上,還能有一筆銀子入帳,他已經決定了,不能眼睜睜等着魯老爺回杭州,他要獨自去京城,到彭城伯府見王家三爺。
霍三在城前二里,便看到霍五帶人來接他了,他重重地在霍五肩頭拍了一記,笑着問道:“爹等急了吧?”
霍五嘆了口氣:“能不急嗎?被魯家擺了這麼一道,大哥你到家後小心一點,爹這陣子脾氣不好。”
霍三不以爲然,他把這批貨順順利利帶回杭州了,這麼大一筆買賣是他做成的,以後長房裡誰還比得上他?就是霍柔雲那娘們兒也不敢小瞧他。
一想到霍柔雲,霍三就鬥志昂揚。
老天有眼,讓二房生不出兒子,霍柔雲再能幹也是女的,霍九雖是兒子可卻是個野|種。
他志得意滿,昂首挺胸進了城。
常勝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心裡比吃了黃連還要苦,他該怎麼告訴二老爺啊。
霍三回到府裡,沐浴更衣,從這次得來的回扣銀子裡,拿了一百兩交給妻子尤氏。
尤家有茶山,在江南還有十幾家茶鋪,尤氏嫁過來時,陪嫁了一個五百畝的莊子和五間鋪子,這五間鋪子雖然比不上尤家自己的那些,可每年也有一二千兩的進項。尤氏吃穿嚼用都是自己的銀子,不用霍家分毫,反而是霍三隔三差五就要找尤氏要銀子用,尤氏的陪嫁嬤嬤把這事告訴了尤家,因此,霍三在岳父面前便擡不起頭來。現在他賺了錢,自是想在妻子面前得瑟得瑟。
尤氏接過銀票,眉毛卻擰了起來,她拉着霍三的衣袖問道:“這錢是哪裡來的?”
霍三看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這個你別管了,總之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尤氏出身商戶,怎會不知道這其中的道道兒,她一聽就明白了,一把扯住霍三,急急地說道:“三爺,這次有常勝跟着,爹如果知道了......”
“怕什麼?常勝那廝被我教訓了幾通,現在老實了,再說這件事他不知道,你只管把銀子收好。”
尤氏不知道霍三從中拿了多少好處,但是這筆生意常勝也插手了,而且還是從尤家搶過去的,真若是讓公公知道霍三從中吃回扣,定然會認爲是她從中教唆的。
可是霍三根本不聽,她又多說了幾句,霍三便不耐煩地道:“我還不是爲了讓你在孃家多幾分體面?你怎麼這樣不懂事?”
這倒成了她的事了。
尤氏氣得不成,正要再說,霍三轉身進了通房月梅的屋子,把尤氏一個人晾在了那裡。
霍柔風只比霍三晚了半日回到杭州,她扮成小廝,混在張昇平一干人裡,悄悄進了牽黃院,采芹看到她,一把揪住她身上的衣裳,把她從頭看到腳,又翻過來再看,最後目光落到她腳上露出的一截襪子上面。
“這隻襪子裡有什麼?”采芹問道。
霍柔風笑嘻嘻地衝采芹豎起大拇指:“好眼力,隔着襪子也能看出來。”
采芹不理她,把她抱到榻上,三兩下給她脫了鞋襪,便看到腳掌上包裹的藥布。
“這是怎麼了?”采芹顫聲問道。
“沒事,就是讓石子硌破了,早就不疼了。”霍柔風笑着說道。
采芹可不聽她的,立刻讓人去請延壽堂請大夫。
結果可想而知,整個柳西巷都被驚動了,九爺受傷了!
霍柔雲從外面回來,一進門便聽說了這件事,她連衣裳也沒換便來找霍柔風。
霍柔風已經回到她住的院子,擁着錦被靠着迎枕坐在牀上,屋裡屋外站了二十幾個丫鬟婆子和小廝們。
霍柔雲看着滿院子滿屋的人,冷哼了一聲,采芹連忙低下頭去。
大娘子的這聲冷哼包含了太多,十有八、九。九爺離府的事情,大娘子已經知曉了。
屋子裡響起霍柔風的聲音:“姐,你快來啊,我想死你了,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
霍柔雲臉上的冷厲蕩然無存,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就像之前的事情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坐到牀前,從小几上的攢盒裡挑了一顆梅子糖放進嘴裡,問道:“你這小猴兒,又遇到什麼好玩的事了?”
“姐,寧波府有個八品經歷,是嘉興蘇家的庶子,名叫蘇離,同進士出身......”
她把蘇離女兒的事情告訴了霍柔雲。
霍柔雲眉頭微蹙,耐心地聽妹妹把這個人的事情說了一遍,不假思索地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們家雖然有錢,可在官場上沒有人,加之人丁單薄,遲早會舉步維艱,京城裡的大官一時半刻難以巴結,現在當務之急是扶持一個能辦事的,可惜這個蘇離只是同進士出身,再晉一級怕是很難。”
霍柔風當然也知道進士和同進士的區別,進士如同正妻,同進士便如同小妾。
她道:“同進士做至京官的,前朝有,本朝也有,姐,我們大可不必在這件事上操心,只要他升到七品,蘇家在京城裡的人自然會出手相助。”
霍柔雲目光深深地看着妹妹,良久才道:“好,我這就派人去嘉興。”
霍柔風鬆了口氣,姐姐說的是去嘉興,而不是去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