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對蘇淺道:“本王記得曾經在這裡看到過那位霍家九娘子,對了,怎麼後來沒有聽人提起過她,回江南去了嗎?”
蘇淺怔怔一刻:“哪位霍家九娘子,我不記得了。”
慶王從他手裡一把奪過千里眼,道:“難怪你二十了還沒有成親,算了,你不記得就不記得吧。”
再次拿起千里眼,慶王微微蹙眉:“那不是霍炎的妹子嗎?叫什麼來着,就是差點指婚給展懷的那個。”
“王爺,那位霍大小姐甚少在外面走動,您怎麼也還記掛着?”蘇淺打趣,方纔木訥的神情早就一掃而光。
“本王和你一樣,也還沒有成親呢,像我等這種沒有成親的人,難道不應該記掛着世間所有美女嗎?”慶王笑道。
“王爺,您和我可不一樣,我是真真正正的尚未婚娶,而您只是沒有娶正妃而已。”
“一樣,都一樣,本王覺得都是一樣的。”
二人說說笑笑,慶王再眯起眼睛從千里眼向窗外望過去時,霍家的轎子已經走了。
慶王百無聊賴地放下千里眼,一旁的侍女遞過雪白的帕子,慶王擦擦手,對侍女道:“叫葉進來。”
聞言,屋裡服侍的人,連同蘇淺全都魚貫退下,蘇淺下了樓梯,走到對面的一株木槿後面,便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閃進了小樓。
這裡並非慶王府,而是慶王私下購置的一處別院,但除了慶王身邊的親信,幾乎無人知道這個地方。
此處離宗室營很近,離慶王府也不遠,誰也想不到慶王會在家門口置辦別院。每次慶王來這裡,都是輕車簡行,偶爾還會繞上一圈兒,才從後門進來。
當初之所以買下這處宅子,就是看中了那座小樓,從小樓望過去,便能看到宗室營和宗室營前後街道,而擷文堂所在的街道,恰好就在這處宅子的斜對面,用千里眼望過去,街上行人是美是醜一目瞭然。
慶王依然背倚着窗子站着,逆着光線,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葉走進來,緩緩摘下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憔悴的臉。
她如男子般抱拳行禮:“王爺,屬下來了。”
她的聲音也如她的人一樣,帶着疲憊,像是一個久病未愈的人。
但是隻有慶王知道,葉那看似憔悴不堪的身體中,隱藏着多麼可怕的力量。
“兩個人,一個是霍江的女兒霍思謹,你查查她和謝思成的關係;另一個是永豐號的霍九娘子,你也查查她和謝思成的關係。”
葉微微蹙眉:“這不是屬下的職責。”
“讓你去做查子的差事,的確是大材小用了,可是沒辦法,本王屬下只有你一個女子。”
是啊,有什麼辦法呢,本王要查的都是女子。
葉沒有再反駁,應聲而去。
慶王望着葉瞬間消失的身影,滿意地點點頭。
他的視線又一次轉向窗外,擷文堂前空空蕩蕩。
大約就是去年這個時候吧,他在這裡看到了那位霍九娘子。
是個天生麗質的小美人,令人一見難忘的小美人。
像霍九一樣,一見難忘。
所以過目不忘的蘇淺,又怎會不記得這位霍九娘子呢?
小蘇啊,你是聰明過頭了吧。
聰明過頭的人當然不只小蘇一個,還有謝思成。
慶王勾脣一笑,嘴角如同溢出一朵桃花。
霍思謹沒有回槐樹衚衕,回去做什麼?那裡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她和思誠一樣,都是浮萍,沒有根的浮萍。
霍沅一定還沒有罵夠吧,馮老夫人一定還哭得竭斯底裡,她和袁維雲議親的事,想必已經傳了出去。
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嘲笑她。
曾經她因爲幾道佛果在京城的貴女圈中閨名鵲起,連太后也要召見她;
曾經她被芳儀長公主讚賞,太后也要給她賜婚。
她也風光過的,拋去這些風光背後真正發生的那些事不提,至少表面看來,她無論如何也不應去給個破落戶當填房。
霍思謹捂住臉,無聲地哭了。
“小姐,前面是雲繡坊,要不奴婢陪您進去逛逛吧,西府蓉小姐那件繡花瓣的湘裙,聽說就是雲繡坊的新款式呢。”轎子落下,外面傳來翠縷的聲音。
霍思謹忙用帕子拭去臉上的淚珠,她嗯了一聲,戴上冪籬,下了轎子。
提着裙子剛剛走進雲繡坊的大門,霍思謹忽然記起,雲繡坊是霍九的,不,應該是霍家的。
畢竟霍九已經死了。
霍思謹嘆了口氣,至今她還不相信那個鮮鮮活活的霍九就那麼死了,死得無聲無息,直到雙井衚衕掛出白燈籠,京城裡的人才知道,那個天底下最有錢的小孩子死了,留下偌大的家業,也不知最終會便宜了誰。
事實上,自從賈亮被馮老夫人逐出去後,霍思謹也很少來雲繡坊了。
倒不是她不想來,而是她管着府裡的中饋,而云繡坊又是以貴聞名的,即使她花的是自己的私房銀子,馮老夫人也少不得會酸上幾句,與其那樣,何必麻煩。
若不是今天心情委實不好,霍思謹也不願意進來。
早有云繡坊的婆子迎了她進了雅室,翠縷讓婆子送了熱水和香胰子進來,便把婆子打發出去,直到霍思謹洗了臉,重新上妝,臉上再也看不出哭過的痕跡,才又讓那婆子進來,選了幾塊料子,量了兩身衣裳。
花了錢,霍思謹的心情略微舒暢起來,她不急着回槐樹衚衕,便叫了那婆子問起最近還有什麼時新的樣式。
婆子笑着說道:“咱家的繡工師傅原本都是蘇州杭州數得上的名家,上個月咱家又從貴州請來了一位苗疆師傅,那繡活兒和蘇杭的又有不同,不知霍大小姐可還記得前兩年咱家賣過的幾件衣裳?”
女人天生便對穿戴上心,霍思謹也是這樣。
她想了想,便道:“我想起來了,那時聽說雲繡坊從苗人那裡購制了繡片,織到衣裳上,巧奪天工一般,可惜我沒有見到有人穿過。”
婆子道:“那衣裳也就做了十來件,大娘子和九爺各留了兩件,餘下的雖然賣出去,但都是讓慶王府買走了,貴人們不常出來,外頭便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