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成幾次三番給太平會在北直隸的幾個分舵寫信,詢問這兩批人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幾乎是一樣的。
沒有見過!
謝思成便又派了兩名親信冒險進京,無論那兩批人生死如何,他先要把妹妹帶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現在他正在等着的,便是這兩名親信。
多年以來,雖然太平會分成兩派,一派是他,一派是翠娘子,可是他自幼在太平會長大,無論是親信,還是威望,他都高於翠娘子。現在翠娘子生死未卜,目前在太平會中,除去義父,便是他的勢力最大。
前面他派出去的兩批人,都是他精挑細選的人,如果這些人遇到不測,也不會全軍覆沒,就連太平會各分舵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所以,除非是太平會內部的人做的,否則不會這樣乾乾淨淨無聲無息。
這也是謝思成着急的原因。
莫非是翠娘子回來了?
謝思成搖搖頭,翠娘子沒有這麼大的能力,就像當初翠娘子派人在去宣撫的路上阻截霍九,根本不用他出手,翠娘子便潰不成軍,那件事一半是霍九的本事,另一半原因則是翠娘子的人無法命令沿途各分舵,他們只能靠自己,缺少後援,只能一敗塗地。
況且,這兩年翠娘子都沒有出現,甚至有傳言她已經死了。她在太平會中的勢力也漸漸減弱,有幾個香主甚至已經投靠了謝思成。
那麼太平會裡唯一能夠神不知鬼不覺讓兩批人有去無還的人,就只有一個了。
謝思成閉上眼睛,後來他發現,其實並非他想不到,還是他不願意往那個人身上去想。
那是進入太平會後,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也是他最敬重的人。
重新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望無際的荒原,謝思成仰頭望天,幾隻蒼鷹掠過天際。
他起身,向着不遠處的一個小丘走去,加海見了,大步追上他。
“不要擔心,如果仍然沒有你妹妹的消息,我們就出兵吧,我就不相信了,我們韃剌二十萬勇士,難道還不能在中原找到一個女子嗎?”
謝思成轉過身來,淡淡地說道:“如果我妹妹落入那人手中,縱使我們有二十萬勇士,也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加海不解,他去過西安,那裡據說是漢人十多個朝廷的國都,漢人很看重錢財,只要有錢,便能買到任何東西,包括情報,也包括人命。
想到西安,加海便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令他燒掉所有珍奇寶物的人,一個讓他咬牙切齒的人。
一個女人。
而且還是一個很年輕很年輕的女人。
“韃剌大軍馬踏中原之日,便是謝九給我爲奴之時。”加海恨恨地說道。
謝思成看他一眼,冷冷地說道:“展懷的兵馬正在虎視耽耽地看着我們,你還想輕而易舉就能讓他的妻子爲奴爲婢?別忘了,展愉已經死了!”
加海大笑,手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展懷嗎?這個小孩子最好快些長大,我已經等不及要和他一決高下了。”
謝思成轉過身去,望着不遠處的小丘:“你不用等了,展懷的女兒剛剛辦完滿月酒。”
“展懷的女兒?謝九生的?那關我何干?”加海不解。
“展懷給女兒辦完滿月酒,就該動了。”謝思成提醒道。
加海哈哈大笑:“你們漢人真是矯情,展懷放着大事不做,卻還要給女兒辦什麼滿月酒,真是可笑之極。一個只想着妻兒的男人,又怎配與我草原狼爲敵?”
謝思成沒有理他,獨自走上小丘。
如果不是爲了要行大事,他真是不屑與加海這種人合作。
展懷是什麼人,霍九又是什麼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今時今日,上至小皇帝,下至黎民百姓,也只有加海這種狂妄之徒纔會把展懷當成小孩子。
況且,展懷身邊還有霍九。
想到霍九,謝思成心頭便有種莫名的酸楚。
他還記得那一年的上元節,他在榆林的燈會上看到了霍九。
她穿着女裝,紅衣綠裙,俗豔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卻分外嬌豔動人。
那是他隔了很久之後再次見到她,那一刻,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寧波的烏篷船上,那個戴着虎頭帽、有着一雙明亮眼睛的小孩。
他早就遇到霍九了,早到他並沒有太在意,早到他竟然沒有看出來霍九是個女子。
是啊,那時的霍九還是個孩子,一個看不出性別的孩子。
或許,若是他早一些發覺霍九是個女子,那麼一切可能會有不同。
可是又能有何不同呢?
沒有不同,沒有。
他不是展懷,他不能恣意妄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只是一個提線木偶,只是一個風箏。
而提線的那個人,便是義父。
謝思成不再說話,凜冽的寒風吹過,他打了個冷戰。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派去京城的人依然沒有回來。
謝思成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思謹怎麼樣了,她還好嗎?
這個苦命的妹妹,原以爲她能嫁進慶王府,即使慶王與太子不睦,但是他有能力讓慶王不敢造次,安安份份做個富貴王爺。
可是沒有想到,世事變幻得匪夷所思,慶王竟然指使皇后毒殺了皇帝,而且做得這般隱密的事情,居然經由一個市井小民的案子而大白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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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成不用去查也能想到,這是一個局,慶王與皇后,還有彭城伯府,都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算計了。
慶王是生是死,謝思成都不關心,但是妹妹不能。
他要把妹妹帶來韃剌,即使有朝一日,他與加海反目,他也能保住妹妹平安。
可是思謹卻不肯來,思謹是嫌棄他與韃剌人合作吧。
思謹在霍家長大,霍江以清正著稱,他是清流之首,讀書人講究什麼“只留清白在人間”,思謹應該是受霍家影響,不恥於投靠韃剌,因此纔不肯來的。
因此,他這才決定暫時讓思謹避到兩廣,那邊氣候宜人,不似塞外艱苦,思謹在那裡,可以讀自己喜歡的書,做自己喜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