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元年十月初二,早寒,天津衛、昌平衛、保定前衛、保定後衛,四衛所同時舉兵。
濟寧侯臨危受命,西山大營五千兵馬守衛京師。
十一月二十,濟寧侯重傷,天津衛指揮使祁遠山率軍攻入京師,死傷各半,祁遠山於煤山壽康殿救出慶王。
十一月二十一,昌平衛指揮使延平伯江壽,保定前衛莫衍、保定後衛指揮使尚保國共計一萬兵馬於京城外匯師。
同日,山海關總兵鍾傑率軍兩萬南下而來,延平伯江濤戰死,祁遠山與慶王且戰且退,與莫衍、尚保國匯合,向天津衛逃去。
祁遠山長子祁蒙早就備好大船,慶王帶領殘兵向南而去。
與此同時,因商會苛扣,無錫米市發生米商暴動,無錫衛派人鎮壓,抓二百餘人。
十日後,河南發生觀音像流淚奇事,一時引來議論紛紛,後有異士占卜,言道是出了弒父弒母大逆不道之事,觀音菩薩因此顯靈。
這個時候,也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都說這件事是因爲明和皇帝而起,明和皇帝弒殺了先帝,又將罪名安在太后身上,登基後殺太后滅口,以悖人倫,菩薩落淚,上天震怒。
十一月,剛過北直隸忽降大雪,大雪下了幾日幾夜,壓倒無數房屋,凍死、砸死百姓幾千人。
早年慶王借無錫趙家之名,在無錫米市抽成,終飽私囊,但是同時也在江南籠絡了不少世家宗族。
慶王黨一案,多名江南籍官員受到牽連,而江南乃文人墨客薈萃之地,書院林立,其中又以江南四大書院爲首,朝中清流大多都能與江南四大書院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因此,北直隸大雪剛停,江南四大書院及其他書院五百學子齊聚金陵城,共諫萬言書,史稱金陵君子會。
因爲雪災無家可歸的災民發生暴動,當地駐軍派兵鎮壓,河南農民張寶辰掀竿而起,災民紛紛加入張寶辰的軍隊。
紫禁城裡,剛剛登基三個月的明和帝焦頭爛額,他尚未來得及瞭解各衛所的情況,距離京城很近的四個衛所便反了,而且出乎他的意料,祁遠山等人居然是爲了慶王而來。
據他所知,當年太皇太后執政十載,也未能插手軍中事務,而慶王一介閒王,又是何時將祁遠山、延平伯江壽這些人收爲己用的。
想到這裡,明和帝便是一頭冷汗。若是祁遠山和江壽提前兩個月舉兵,那麼他豈非就不能順利登基了?
可是轉念又一想,那次在街上和西山大營打架的,不就是祁遠山長子祁蒙嗎?
天氣已冷,可是明和帝的額頭上卻滲出豆大的汗珠。
那一次祁蒙爲何會在京城,他與西山大營的衝突真的就是偶爾的嗎?
“來人,宣壽王爺進宮,不,還是請赫指揮使進宮吧。”
這些事情上,當然是要找赫剛了,壽王除了能讓他得到宗室的支持,讓他這個皇帝坐得明正言順,就別無他用了。
派出去的人去了一個時辰,才訕訕而歸:“奴婢們先是去的錦衣衛衙門,可是那裡的人說赫指揮使去了詔獄,奴婢讓他們去找人,可是那些人理都不理奴婢,奴婢無奈,只好自己去了詔獄,可是詔獄的那些傢伙,非但不讓奴婢進門,而且連通傳一聲也不行,奴婢都說了,是萬歲爺差遣奴婢去的......”
內侍每說一句,明和帝的臉色便陰沉一分,他已經登基三月有餘,赫剛卻依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咬咬牙,忽然想起當年太皇太后的做法,那十年之間,錦衣衛十年中倒有八年在外面剿匪。
既然是不爲朕所用的人,那麼就別怪朕無情無義了。
“擺駕御書房,讓閣老們都過來,朕要廷議。”
廷議之後,明和帝派了金吾衛指揮使方奇在京中繼續搜捕慶王餘黨,尤其是祁蒙進京的事。
再由兵部八百里加急,傳聖旨至福建,責令閩國公展毅調兵於江南圍剿慶王殘兵。
錦衣衛指揮使赫剛,揭露慶王謀逆功不可沒,派其赴河南平亂,授便宜行事之權,捉到亂民匪首張寶辰,一經查實,不必押送京城,可在當地斬立決。
聖旨一道道頒下,明和帝心安理得地回到承乾宮。
他沒有搬進乾清宮,而是依然留在以前住的地方,只是承乾宮不再稱爲東宮了。
對外只說是要爲先帝守孝,不想在此時便住進先帝住過的宮殿,但是明和帝心裡是怎麼想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明和帝有了興致,讓人在敞廳裡擺了茶點火爐,他一邊賞雪一邊品茶。
兩名侍茶宮女上前服侍,明和帝一眼瞥見其中一個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明和帝臉色一沉,這些日子,他煩透了哭哭啼啼。
“怎麼回事,爲何哭了?”他沉聲問道。
宮女嚇了一跳,手上一顫,茶水灑了出來,宮女連忙跪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明和帝厭惡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宮女,問道:“朕只是問你爲何哭了,你爲何嚇成這樣?”
宮女磕頭如搗蒜:“請萬歲恕罪,奴婢看到又下雪了,想起家鄉的父母,一時心酸......”
“你家中父母如何了?”明和帝來了興趣。
宮女強忍着淚水,可是肩膀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奴婢家貧,家裡只有三間舊屋,聽說前陣子大雪,奴婢的家鄉死了不少人,奴婢一直都在擔心父母安危,今天又下雪了,奴婢......”
話未說完,明和帝臉色大變,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盞朝着宮女擲去,茶盞貼着宮女的臉頰飛出去,熱茶卻灑了宮女一身一臉,宮女捂臉驚呼,一旁的內侍主管見了,連忙把人拖了出去。
明和帝卻也沒有了賞雪的興致,全都和朕過不去,就連以前東宮的這些舊人也是一樣。
他怒氣衝衝走出寢宮,內侍們連忙撐着傘跟在他身後,明和帝轉身瞪視着身後撐傘的內侍:“你跟在朕的身後,是否圖謀不軌?”
內侍嚇得怔住,雙腿發軟跪在了雪地上。
看他跪下,明和帝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半夜,雪依然在下,明和帝又一次從惡夢中驚醒,聽到外面似有人聲,他問值夜的內侍:“外面爲何喧鬧?”
內侍出去問過,回來稟告:“回陛下,是那個叫小安子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