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一個男子站在帳蓬外面,仰頭望向碧藍的天空,幾隻大鳥鳴叫着劃過天幕。他長身玉立,即使此時一襲布衣,卻依然掩蓋不住那絕世的風華。
“謝公子,又在等你說的東風嗎?”
一個粗豪大漢走出帳蓬,形神偉岸,正是名震韃剌的草原狼加海。
謝思成回眸一笑,道:“東風快要吹起來了。”
加海哈哈大笑,笑罷,他正色道:“好,我二十萬韃剌鐵騎兵強馬壯,隨時準備馬踏中原。”
西北的窯洞裡,展懷正在給霍柔風揉捏肩背。今天展懷來看操練,霍柔風一時興起,催馬下場,舉起長槍分別於兩員大將過了百十招,這會兒回來就喊着渾身疼,非要讓展懷給她按摩不可,展懷當然求之不得。
“你輕點......太輕了......好癢......哈哈哈......你故意的......”
展懷從炕上撈起這個滑不溜秋的小東西,佯怒道:“再不老實看我怎麼收拾你!”
話音剛落,就被霍柔風推了一把,展懷順勢仰面朝天倒在炕上,霍柔風跨上去,騎坐在他身上,色眯眯地看着他:“展五爺,咱們誰收拾誰啊?”
展懷忙道:“你收拾我......”
一個時辰後,被收拾的展懷神清氣爽地走出他和霍柔風住的窯洞,去找幾位將官議事去了,霍柔風則一覺睡到天黑。
次日,吳彬彬帶着十輛大車來到了軍營。
這是針織坊縫製的冬裝,韃子在冬天時缺少糧食,因此每年的秋末冬初都要犯境掠奪,每年剛過中秋,西北大軍便整裝待發,隨時準備出征。今年,霍柔風和展懷商量過了,到時調動一支私兵隊伍,跟着展家軍一起出徵,沒有見過藍天的雛鷹永遠不能展翅高飛,沒有上過戰場的軍隊永遠不能稱爲軍隊。
因此,今年軍隊上所需的棉衣,一律要在中秋前交付妥當。
現在還是盛夏,吳彬彬便把第一批棉衣送過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來軍營,以前在馬場時,她見識過女兵們演練,但是像這樣正規的軍營,她還是頭回見到。
初時她有些拘謹,手足無措,當看到一身戎裝的鑲翠和嵌碧走過來,她才鬆了口氣,不由得暗笑自己沒有見過世面。
待到把棉衣交接完了,她便跟着鑲翠和嵌碧一起去見霍柔風。剛剛走到半路,就見一個小兵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鑲翠叫住他,問道:“怎麼了?”
小兵道:“有匹新送來的馬,把餵馬的張小武給踹傷了。”
鑲翠道:“哎呀,今天小韓大夫去四時堂選藥材了,沒在這邊。”
小兵急道:“鑲翠姐姐,那可怎麼辦呢,張小武疼得直叫。”
一旁的吳彬彬忽然道:“要不我去看看吧,上次針線坊裡有個孩子受傷,採荷姑娘去的時候,教過我一些應急的方法。”
鑲翠點點頭:“也好,那就勞煩吳姑娘了,只要能熬過今天,小韓大夫明早就回來了。”
鑲翠又讓人到小韓大夫的營房裡取了藥箱,便讓吳彬彬跟着那小兵一起去了馬營。
受傷的張小武只有十四歲,還是個半大孩子。吳彬彬二話不說,擼起袖子便忙活起來。
這匹馬是千戶蔡若愚的,昨天剛從隨雲嶺馬場運過來,他忙着操練,便讓人把馬放到馬營裡照管,沒有想到這馬性烈如此,第二天就把人給踹傷了。
蔡若愚原是臨潼衛的百戶,今年調到這裡,剛剛升的千戶,聽說他剛得的那匹馬踹傷了一個小馬倌,蔡若愚二話不說,便過來了。
雖然只見過一面,可他很喜歡那匹馬。這件事不能讓五夫人知道,否則五夫人認爲他馴不了那匹馬,再給要回去就麻煩了。
這種事又不是沒有過,上一次有個百戶的馬驚了,踩傷了附近的山民,五夫人聽說後就把那匹馬送回了隨雲嶺。
蔡若愚急匆匆趕到馬營,先讓人把那匹馬牽回他的營帳,然後便去看望那個被馬踹傷的小馬倌。
一進門,他便看到有兩個女子正在忙活,一個二十出頭婦人打扮,另一個則還是姑娘打扮,兩人俱是穿着粗布衣裳,袖子高高挽起。
蔡若愚便以爲這是從附近村子裡僱來的僕婦,自從大軍在這裡安營,經常會讓附近的山民過來做些雜事。
看到那個姑娘打扮的山民笨手笨腳的,也不知是碰到了哪裡,牀上躺的孩子吱哇亂叫,蔡若愚便不耐煩起來,道:“小韓大夫呢,怎麼讓你們過來了?”
女子一驚,擡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登時紅了,不好意思地道:“小韓大夫剛好去榆林選藥材了,要明天才能回來。”
原來小韓大夫沒在軍營裡啊,蔡若愚沒好氣地揮揮手,對那女子道:“你們一邊待着,讓我來。”
女子奇道:“將軍,您會醫術?”
蔡若愚道:“死人堆裡出出進進的,哪能不會一點醫術,指望你們,兄弟們早就死了幾回了。”
女子臉色更紅,忙道:“對不起,我先前跟着大夫學過一點皮毛,以爲不難,沒想到......”
聲音輕柔,言語文雅,更重要的是,沒有當地山民那濃重的鄉音,蔡若愚一怔,忍不住回頭打量,卻見這女子雖然荊釵布裙,可是皮膚白皙,舉止嫺雅,哪裡是什麼山民,分明就是個知書達理的小娘子。
“你是......”他遲疑地問道,忽然又覺得這女子有幾分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可是又一時想不起來。
“蔡將軍,這位娘子是夫人的朋友,給咱們來送棉衣的。”牀上的張小武說道。
“啊?”如果地上有個洞,蔡若愚恨不得鑽進去,夫人的朋友,那就是正兒八經的閨秀了,他可真是在軍營裡待得久了,人家好心過來幫忙,卻被他粗聲大氣地衝撞了。
“對不起,這位娘子,我還以爲你是......你莫要見怪。”
看到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吳彬彬反而不緊張了,她已經認出來了,去年在榆林總兵府裡,她見過這人,那時他扛了只大箱籠,說他是來送東西的,問她往後宅去怎麼走。
“將軍莫怪我愚笨纔好,來,我給您打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