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還是搬出了西街的小院,住進了霍柔風在城外的一座四十畝的小田莊。
鍾夫人拿了一對有些年頭的祖母綠鐲子送給霍柔風。霍柔風雖然平日裡很少戴這些,但是並不防礙她喜歡收集名貴東西,婆婆給東西,霍柔風自是欣然收下,私下裡讓人把田莊地契過戶給了小夜。
小夜可是拒絕霍柔風,卻不會拒絕鍾夫人,何況除非她要用到地契,否則不會知道地契的名字已經是她了。
鍾夫人接她回來住在這裡,小夜無法拒絕。
鍾夫人去田莊裡看了小夜一次,回來時臉色陰鬱。她出門的時候,讓乳孃和阿裳去了謝紅琳屋裡,等她回來以後,甚至沒有把阿裳接回去。
謝紅琳難得地嘆了口氣,對霍柔風道:“你婆婆這是真傷心了。”
可不是嗎?鍾夫人平日裡恨不能讓阿裳一刻不離她的眼睛,現在連阿裳都不見,不是不想阿裳,而是不想讓自己的壞情緒的自己去面對阿裳。
幾天後,派去鳳翔府的人回來了,告訴霍柔風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李老太醫已與上個月去世,壽終正寢。
李老太醫的兒子李大夫要守孝三年,也不能來西安。
如同一盆冷水潑過來,霍柔風好半天才苦笑一下,揮揮手讓送信的人出去。
這世上,一直都有金錢買不來的東西,一直都有,只是人們自己不願意相信而已。
展懷聽說以後,心情也很沉重,他也不知該怎樣安慰霍柔風,索性讓她去城外看薛盛練兵了。
如此又過了十多日,吳家傳來喜訊,出了正月便給蔡若愚和吳彬彬成親。
霍柔風第一次做媒,得到這個消息還是很高興的,她從城外回來,和展懷略做商議,便給還在京城的霍大娘子寫信,讓霍大娘子做好準備。
她沒有寫明,但是霍大娘子一看就明白了。她給蘆家遞了帖子,約蘆瑜在狀元樓用茶。
蘆瑜早在前年便陸續接手家中生意,只是蘆家老太爺素來謹慎,蘆瑜身爲長房長孫,眼下也只能在京城的銀號裡轉悠轉悠,據說蘆瑜動用銀子的額度,也只有一千兩而已。
霍大娘子早就聽說過了,她相信這是真的,蘆家是出名的鐵公雞,聽說蘆瑜小時候被人綁票,賊人聽說他的蘆家的,立刻就連喊倒黴,主動把他放了,原來是綁錯了人,錯把蘆瑜當成另一家的小公子。雖然蘆家家裡銀子堆成山,可是卻連賊人也懶得綁他家孩子,若是綁了他家孩子,不但白白搭上茶飯,而且蘆家也不會給贖金。
自從霍九死後,蘆瑜已有好幾年沒來狀元樓了。
狀元樓是霍家的,狀元樓裡最好的雅間是霍九的,以前這裡是他們幾個的老地方。霍九大方,但凡是在狀元樓,從來不用他們買單,因此,即使後來也有不用自己掏錢的酒席,蘆瑜也不來狀元樓了,這裡是他的傷心地。
不但他不來,黃顯俊和李燁也不來了。
一晃幾年,黃顯俊和李燁都已經在家裡獨擋一面了,即使在京城,他們三人也是各有各的忙,一年到頭也鮮少聚一聚,嚴格說來,自從少了霍九,他們三個見面的次數十根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他們三個人都明白了,霍九雖然是四人中年紀最小的,可卻是他們的頭兒,以前大家在一起玩兒,其實都是圍着霍九,霍九要去看戲,他們便也跟着一起捧角兒;霍九要去山上玩,他們便準備了野餐,就連吃羊肉喝羊湯,也是霍九帶得他們。
可是現在,就連老滄州羊腸子館子也沒有了。霍九死後不到半年,那家的老闆一夜之間便被人殺了,就連在鋪子裡住的幾個小夥計也沒能倖免,後來還是聽順天府的人說,那是太平會幹的。北直隸有很多鋪子都加入了太平會,太平會看上哪一家,而那家老闆死活不答應的,十有八、九就是這個下場。
當然,太平會也不會亂來,被他們挑中的,都是像老滄州這種外地人開的,在京城沒有關係沒有倚仗的鋪子,像霍家蘆家黃家的店鋪,太平會是不會招惹的。
只是苦了那些小老百姓,擔心被太平會盯上,便主動交錢入會。太平會對自己的會衆非常愛護,只要是交了錢的,他們便會想方設法護住,不論是地痞閒幫尋釁,還是生意上的衝突,只要有太平會罩着,那便是有了依靠。
這樣一來,太平會在京城這種藏龍臥虎的地方並沒有引起民憤,反而越來越多的百姓,遇到事情不是到衙門,而是去找太平會。
至於老滄州的慘案,早就被人遺忘。
蘆瑜甚至覺得,除了他們三個人以外,京城人早就不記得曾經客似雲來的老滄州了。
畢竟在京城,每天都有新館子開張,每天也有館子關門,今年流行魯菜,明年流行蘇菜,人們的舌頭也和女人的衣裳一樣,變來變去。
霍九最喜歡老滄州了,霍九甚至還曾經想要把老滄州買下來,只是那天出門他身邊沒帶小廝,沒有人幫他記着這件事,後來霍九就把這事給忘了,如果那天有小廝跟着,老滄州早就是霍九的,那老闆和夥計也就不會死了。
可是人的生死也是冥冥中有定數的吧,就像霍九,說病就病了,然後說死就死了,他們四兄弟那麼好,可是霍九臨死也沒能和他們見上一面。
蘆瑜想到這裡,有袖子抹了把眼睛,他下了馬車,讓車把式把馬車趕到狀元樓後面的馬廄裡,狀元樓是大酒樓,有專門給客人存放馬車的地方,當然臨走之前,他們也會幫客人把馬喂得飽飽的。
今年蘆瑜纔有了自己的馬車,如果不是來狀元樓,他是捨不得坐車出來的。雖然這馬車給他用了,可是餵馬的草料也是要從他的月例裡出的,少出來一次,就能少喂一頓。
霍大娘子的人早就在門口等着他了,幾年沒見,霍家的人還是這麼精神,紅光滿面,衣履光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