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不能說話,只能朝蘇追月和蘇清淺笑了笑。
她從火中受傷算起,都快一個月時間了,蘇府除了老祖宗身邊的劉媽媽來過,其他人根本沒有踏進過她原住的小院子。如今蘇陌素才搬進蘇老夫人的落幽院不過短短几日時間,蘇追月和蘇清淺兩姐妹就上門了,真是讓人忍不住感慨世情涼薄。
蘇追月縱使是送禮上門,也是一副倨傲的樣子。她昂着頭,用挑剔的目光將蘇陌素房中的擺設打量了一番。瞧見蘇陌素不如自己房中的地方,心中便有幾分得意。瞧見某一處,蘇陌素房中有,而自己房中沒有的時候,又有些不快。
蘇清淺卻並沒有這樣的心思。她一邊拉着蘇陌素的手坐下,一邊將自己的禮物堆到蘇陌素面前來:“四妹妹,前段時間你病着,我與大姐姐便不好來打擾。如今聽老祖宗說你大好了這纔敢過來。”
“這靜夜香是父親早些時候從陵城帶過來的,說是對安神很有好處。”蘇清淺起身將蘇陌素書案上的香爐拿過來,又從自己的禮物中挑出一根纖細的香料點上。
淡淡的香味在房中瀰漫開來。蘇清淺自己先靠近深吸了一口:“這香料十分淡雅,我平日也一直在用。”
蘇陌素見蘇清淺從挑香到點香親力親爲,又將香料放在十分靠近她自己的地方,便笑着點點頭。
蘇陌素對香料素來是不太熱衷的,但蘇清淺這般,她便不好駁了她面子。
蘇清淺見蘇陌素點了頭,便又將一個盒子打開,裡面放的是一個碧綠的手鐲。那手鐲玉質並不算上乘,但蘇陌素卻認出,那手鐲正是自己曾當掉的那一個。
當時她初到蘇府,除了三餐,其餘蘇府再無顧看她半點。手中銀子日益減少的情況下,蘇陌素不得已當了個這個鐲子。
她望向蘇清淺。
蘇清淺將手鐲套上蘇陌素的手:“四妹妹,如今你呆在曾祖母身邊,吃穿用住定不會短缺。姐姐這個鐲子,只是聊表一份心意。畢竟有些東西是不可以替代的。”
蘇陌素低下頭看手腕上的鐲子,將眼中的情緒完全掩下。這鐲子是柳姨娘所贈,但蘇清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諾。這是我給你的。”蘇追月將自己的禮盒依次排開,一副施捨的模樣,“如今你養在曾祖母面前,可與以前不同。這些首飾頭面,雖不是這幾年的最新款式,但卻也是極好的材質。”
蘇追月又輕蔑地望了一眼蘇陌素的衣裳:“可不要再露出那種縫補過的內衫來,讓人笑話!”
蘇清淺見蘇追月說得有些過分,便拉了拉她袖子:“大姐姐,大伯母不是還讓你送糕點給四妹妹嗎?”
蘇追月壓下情緒,將兩盤糕點從食盒中拿出:“這些都是我孃親手做的。我都很少吃到呢。真是便宜了你了。”
見蘇清淺似乎又要來拉自己,蘇追月索性站起來:“行了。整天就一副只有你懂事的模樣。東西送了,我就走了。”
說完,蘇追月就徑直走出了門。被留下的蘇清淺臉色頗有些不好看,她有些尷尬地望着蘇陌素。
自從蘇閉月被養到了寧氏面前,蘇追月的性子便越發張揚了。索性沒有人再與她針鋒相對,就算不是對着蘇陌素,對着蘇清淺,蘇追月也時常露出幾分咄咄逼人來。
蘇陌素見蘇清淺表情,便知蘇追月近日撂蘇清淺面子也不是一兩次了。可她自己也只那麼被蘇追月待見,實在不好說什麼。蘇陌素只能拍了拍蘇清淺的手,以作安慰。
蘇清淺也很快調節過來,她笑容一如往昔:“四妹妹,我也不打擾你了。你大病初癒,還是多休息爲好。”
送走蘇清淺和蘇追月,蘇陌素便喚了知書和知畫進來收拾。
知畫歷來活潑些,便指着桌上的糕點問:“小姐,這不是你最喜歡的雲片糕和梨花糕嗎?”
知書有些反應不過來:“小姐是喜歡吃雲片糕,梨花糕我好像從未見小姐吃過?”
知畫吐了吐舌頭:“是我娘告訴我的。我娘不是曾侍候過王夫人嗎。”
王夫人正是蘇瑞文已過世的亡妻。
蘇陌素陡然聽到前世生母的名字,心中便有些感慨。她母親王氏在時,雖然對柳氏和曹氏這兩個姨娘多有冷待,但是對庶女們卻並不苛刻。
梨花糕確實是蘇陌素的最愛。但不是如今這個蘇陌素的最愛。
蘇陌素擺擺手,示意把這些糕點都撤下去。她覺得那香料似乎還有些作用,她如今竟有些小憩的想法。
知書和知畫扶着蘇陌素躺到牀上,頭才碰到枕頭不久,蘇陌素就沉沉的睡着了。
她重生以來,前世的夢魘總是揮之不去。時而是那狠毒女人的聲音,時而又是元徽慘白的面容,還有過傅堯平。只是,儘管在夢中,儘管蘇陌素似乎沒有想起元徽的慘死,見到傅堯平也再也沒有了那情深入骨的感覺。
這一夜蘇陌素睡得極沉,就連她房外的布穀鳥叫了整整一夜,也猶不自知。
蘇老夫人年紀終究大些,她才睡到子時,就聽到了院子中有布穀鳥的叫聲。
因是鳥叫,她也不好苛責下人。但第二日,蘇府管家便得到了捉布穀鳥的口訊。
“真是蠢笨!”
在蘇府某一處的院中,有兩個婦人正在交談。
“妹妹是說誰呢?”其中一個明顯更爲衣着華麗的婦人不滿地問道。
另一人慌張地站起來,十分恭敬地說道:“妹妹失言了。只是那丫鬟雖然忠心,但卻引起了府上老祖宗的注意,終究有些不好。”
“是啊,真是個蠢貨。”那華服婦人罵道。
她對面的婦人低着頭編了下嘴角,沒有答話。你說是蠢貨就說得,我方纔一說,你就生氣。
那華服婦人又問道:“妹妹,你說那臭丫頭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三番四次用暗語約她過來,她卻是門都不邁進來。可這些日子,瞧着老祖宗對我的態度,臭丫頭又應該什麼都沒有告訴老祖宗。”
那低眉順眼的婦人回答道:“這丫頭也不知道是命大,還是太過伶俐。姐姐你幾次下手,都被她堪堪躲過。就像昨日那禮物,實在也是個巧合。我們若不是知道那邊院子送的是這個,也想不出這下毒的方子。”
“可就連我們自己都是臨時做的決定,也被她躲過去了。”站着的婦人也有些不理解,“她若是聰慧,洞悉了我們的想法,就應該明白,這已經是最後的警告。不爲姐姐所用,她就別想再蘇府立足。”
“哼。”華服婦人哼了一聲,“我看她是翅膀硬了。因爲得了老祖宗的歡心,便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幸虧過去囑咐她做事時,我也從未主動給她留下過什麼證據。她看來是個狡猾的,心裡清楚着呢!沒有證據,去老祖宗面前能說什麼?”
“姐姐說的是。或許她就是打的個安穩主意。想着她奈何不了姐姐,便以爲姐姐也奈何不了她。”站着的婦人一邊說話,一邊卻專心致志打量着她姐姐的神色,“姐姐,不如就這樣罷?兩廂無事算了!說不定那丫鬟手中還握着什麼證據,爲的就是威脅姐姐不能再左右她呢!”
“休想!”華服婦人重重一拍桌子,“一個黃毛丫頭,也想跟我鬥!她手中能有什麼證據!若是她有證據,早跟老祖宗告狀了。便是有證據,她也沒膽子!不過,不能這樣放縱她。我得再想個法子。”
華服婦人瞪了面前的婦人一眼:“你也快想想法子啊!當初也是你告訴我,收攏了這丫頭,便能將京城那邊完全左右住。可如今,這丫頭不中用,被京城趕了回來,倒在這邊礙起我眼來了。”
站着的婦人心中鬆了一口氣,還是丹兒說得沒錯。自己這姐姐最受不得激。她要真放棄了,自己纔要哭呢。
婦人安撫華服婦人道:“姐姐莫急。我且回去再想想,有了法子就給姐姐送來。”
蘇陌素睜開眼,她有些意外,這天色怎麼如此亮?
知書聽到聲音,連忙從外間走進來:“小姐,你睡了一夜了。”
蘇陌素有些意外,看着那依舊未燃盡的香料,心中倒是有幾分感慨。
“啊!”
聽到知書的叫聲,蘇陌素連忙走出來。
“小姐,你看,小姐,怎麼會這樣?”知書不敢置信地指着榻邊的小籠子,裡面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已經氣孔流血地癱在了裡面。
蘇陌素第一反應是將香料澆滅了。
可是她與知書都沒有事,兔子怎麼會這樣。
知書捂住嘴:“是、是大小姐送來的糕點。昨日我給兔子餵了些糕點。”
“小姐,我們要不要去告訴老夫人?”知書是家生子,對於勾心鬥角的事雖然沒有親歷,卻也聽過不少。她知道,自己和知畫竟然是蘇陌素身邊的一等丫鬟,便只能跟着自己的主子共榮寵。
蘇陌素再望了一眼兔子:那糕點還有嗎?
知書連忙點點頭:“小姐是說,先給陳大夫看看?”
蘇陌素點點頭。陳大夫爲人公正,他不會撒謊。更重要的是,他發現糕點有毒,比自己去說,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