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這般熟悉。可不就是永昌侯的嫡女林佩雯嗎。這林佩雯出身顯貴,在家中又是個說一不二的驕縱性子。她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齜牙必報。
方纔蘇蔓玖明裡相勸,暗地相激,這百花曳地裙說沒有問題,誰信。
蘇陌素想清楚其中關鍵,便朝蘇蔓玖道:“姐姐說得都對。妹妹人微身卑,實在配不上這樣的好緞子。姐姐是京城盛譽的仙子,只有姐姐才能襯上這好布料。”
蘇蔓玖的笑意頓時凝固在臉上。
這幾年,蘇蔓玖依靠自己穿越前的閱歷,盜用各種詩詞將自己包裝成了一個仙子般的人物。
若是因爲算計蘇陌素,而對自己的形象留下什麼瑕疵,那可真是因小失大了。考慮到此處,蘇蔓玖忙轉換了表情。
她咬着下脣,一副難過的樣子看蘇陌素:“二妹妹還是怪我當年的事情嗎?當年你任性燒了祖宅,父親是擔心管束你不住,才送你去平城的。”
蘇陌素看着蘇蔓玖眼中馬上要溢出的淚水,心中不由感嘆:這位蘇蔓玖可真是青出於藍啊,她已經將徐丹兒和蘇閉月的本事都完美結合了。
但就像徐丹兒說過的,蘇蔓玖要比自己心狠。大概是因爲蘇蔓玖體內的靈魂根本不是蘇府的吧,從來不會真正考慮整個家族的面子。
蘇陌素也不多說,只是稍提了一句:“姐姐恐怕還不知道我在平城遇到了好幾位故人吧。燕紅,還有碧柳的那位親人,姐姐你也都認識呢。”
蘇蔓玖其實開口就又已後悔。她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八年,雖然這世界的歷史明顯是架空的,但禮法依然同她看過的史書有些類似。
她不該這樣說話的。就算要說,也不是當着個綢緞莊掌櫃說,太掉價了!蘇蔓玖將這一切都歸罪於蘇陌素。
果然,惡毒女配就是惡毒女配!即使過去了八年,蘇陌素依然和自己那麼不對盤!
終於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設的蘇蔓玖將淚水收回,帶着笑意去拉那雲錦:“好了,二妹妹,不說那些過去的事了。來,你看看這月白雲錦,真的極襯你膚色呢!掌櫃的,也給我妹妹做一身雲錦的百花曳地裙。”
蘇蔓玖說完便轉身拉住了蘇陌素的手:“二妹妹可不要推辭,這是姐姐的一片心意。這幾年,姐姐都沒給你慶過壽辰。這次全補給你,姐姐的貼己錢可一次掏空了哦。你再推辭,可就是嫌棄姐姐了。”
蘇蔓玖越是對這雲錦的百花曳地裙念念不忘,蘇陌素就越肯定其中有問題。她望向已經試完裙裳走出來的蘇追月,倒也不再說話。
左右,這宴會上穿不穿今日定的裙裳,她蘇蔓玖做不了主。
離開綢緞莊,蘇蔓玖又熱絡地跟蘇追月推薦起醉仙樓來。
可是,且不說蘇蔓玖提議的地方,蘇追月是決計不願意去的。就說她的荷包,現在也根本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揮霍了。
“二妹妹,瞧着你臉色有些發白,我們還是早些回府吧。”蘇追月也不管蘇陌素走得分明是面色潮紅,睜着眼就說起瞎話來。
蘇蔓玖並不揭穿,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蘇陌素:“還真是呢,二妹妹這臉色,可真是不太好啊!”
蘇蔓玖這分明是嘲諷的語氣,讓蘇追月也忍不住臉一紅,但被自己人嘲諷幾句和進了酒樓沒有銀子被當衆嘲笑,顯然是後者更丟人。
蘇追月索性豁出去了,秉着京城還沒什麼人認識自己的心態。她扶住蘇陌素的一隻手:“來,二妹妹,我扶你回去。”
三人正要往蘇府走,卻聽到蘇蔓玖突然喚道:“芳菲!”
一個藕色裙裳的丫鬟正從同仁堂走出來。她手中提着一沓的藥包。聽蘇蔓玖喚自己,那丫鬟臉色頓時一白:“大、大小姐。”
“芳菲!你這是在替誰抓藥?”蘇蔓玖走了過去,她神情看上去倒是十分擔憂,“可是母親身體有什麼不適?”
蘇蔓玖口中的母親既不是她的生母王氏,更加不可能是蘇陌素的生母柳姨娘。而是蘇瑞文的繼室小王氏。
蘇瑞文原是一直無心娶續絃的。但八年前那場大火,蘇老夫人膝下僅有的兩個曾孫葬身火海,蘇府小一輩中,也再無男丁。
爲了寬慰蘇老夫人,更是爲了整個蘇府,蘇瑞文便續娶了自己髮妻的妹妹小王氏。
小王氏比姐姐王氏要年幼十來歲。在蘇瑞文與王氏琴瑟相和、舉案齊眉的時候,小王氏還是垂髻之年。嫁給蘇瑞文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剛剛及笄。
蘇陌素髮現芳菲提着藥包的手一直在微微發抖,她口齒間也頗爲吞吞吐吐:“不、不是夫人,是、是奴婢自己。奴婢身子有些不好,便來瞧瞧大夫。”
“哦,是這樣啊。”蘇蔓玖擡頭望向同仁堂的匾,“這同仁堂是京城最好的醫館。瞧一次診,不論病況如何,都要收取至少一兩銀子的問診費。”
蘇蔓玖望向芳菲:“芳菲的月錢很是豐厚啊,想來平時母親給你的賞賜不少。”
芳菲的額頭已經微微有些滲汗:“奴婢也是、也是擔心病情,希望快點好起來,所以才下了一把狠心。”
聽到芳菲的話,蘇陌素就知道,這丫頭是落入蘇蔓玖話語中的圈套了。
果不其然,蘇蔓玖斂了笑容,正色道:“芳菲,原本你的病情,是輪不到我來過問的。但你是母親身邊最器重的丫鬟,你的病情輕重,難免影響到母親那邊。如今同仁堂就在旁邊,你且同我一齊進去,我要當面問一問大夫,你得的是何病。”
芳菲沒有想到蘇蔓玖會藉着自己的話來獲知病情。原本夫人吩咐她來同仁堂,就是看中同仁堂的大夫口風極嚴。沒得到病人應允,他們是決計不會透露病人病情的。
可是,如今大小姐是要拉着她一同進去。芳菲能夠想象到之後的情形,恐怕不要片刻,夫人要隱瞞的事就會被大小姐知曉。
“快過來,芳菲。”蘇蔓玖一副焦急的模樣,“母親要是有什麼事,你擔當得起嗎?芳菲,你放心,無論你病情如何,我都不會趕你出蘇府。只是讓你暫時不在母親身邊伺候而已。”
芳菲攥着手中的藥包,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看來蘇蔓玖與小王氏之間已是間隙頗深。蘇陌素對這個發現有些訝然。
單論血脈而言,小王氏與王氏乃是嫡親姐妹,一奶同胞。於情於理,小王氏和蘇蔓玖這個嫡親的外甥女都應該是其樂融融的。
但是,面前這個小王氏的貼身丫鬟芳菲所表現出的,顯然並非如此。
“你這丫鬟怎麼回事,小姐都喚不動你嗎?”蘇追月皺着眉斥責道。
她又望向蘇蔓玖:“原還以爲妹妹被譽爲仙子,定是極受衆人追捧。卻沒有想到,一個下人也不把你放在眼中呢!”
蘇蔓玖心中十分氣惱,她只能反覆在心中默唸平心靜氣,警醒自己不要被蘇追月的激將法所影響。
她深吸了一口氣,待情緒得到了平緩,便一臉寬容地替芳菲解釋起來:“芳菲身體不適,心中有些懼怕也是正常的。倒是追月姐姐,你一直都對你貼身丫鬟這般苛責嗎?”
說完,蘇蔓玖的目光還有意飄向蘇追月身後的寒梅和秋菊。
諷刺不成反被刺的蘇追月冷哼了一聲,便不再做聲。她與蘇蔓玖最大的不同,便是她會顧及蘇家。偶爾互刺一句無妨,大庭廣衆下,真的互相拉扯起來,即使是自己勝了,蘇追月也只覺得難看。
“芳菲。”蘇蔓玖已經忍無可忍,準備上前拉扯芳菲之際,只聽尖叫聲響起,一匹棗色大馬迎面馳來。
芳菲雙腿一軟,便癱坐到了地上。
蘇蔓玖則連忙往後退,但仍被驚慌的路人推得愈發接近馬的方向。
媽的!蘇蔓玖簡直要罵娘了。
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個白衣身影從天而降,拉住了馬的繮繩,將馬匹生生扭了一個方向。馬匹撞向那無人的攤位,馬上的人也滾落到地上。
“姑娘,你沒事吧。”那制住馬的白衣男子站定在蘇蔓玖面前,他將手中的緞面扇子敲了一下,收合起來。
見蘇蔓玖似乎有些被驚嚇到,他便伸出自己的手:“姑娘?”
蘇蔓玖擡頭望去,這白衣男子面如冠玉、鼻若懸膽,一雙睡鳳眼噙着三分笑意,比自己前世見過的那些明星還要帥上幾分。
“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蘇蔓玖俯身行禮的隙間,原癱坐在地上的芳菲忙亂不已地撿着散落一地的藥材。
蘇陌素蹲下身,替芳菲將附近的藥材拾起。
方纔蘇蔓玖深陷危險之際,蘇陌素看得分明,芳菲踉蹌了一下,將地上原本好好的藥包壓得四處散落。
如果是被馬衝擊之時驚到或者傷到,踉蹌一步不足爲奇。可芳菲弄散藥包之際,分明是她已癱坐在地上之後。
已經嚇得雙腿發軟的人,如何又可以站起來踉蹌一步呢?
阿膠,蘇陌素撿起其中一物。這幾年憑藉蘇平安留下的醫毒之書,她雖然是毒術更精,但認認藥材,還是不成問題。
此物乃女子補身藥材,不足爲奇。
蘇陌素繼續揀過去,鹿角霜、黨蔘……看到白朮的時候蘇陌素的視線頓了一頓,她心中豁然開朗。
白朮,除溼益燥,和中益氣,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