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圖窮匕見
“圖窮匕見!”魏泓睿用手握住匕首,將其往後重重一推。雖然他是空手接白刃,但終究八尺男兒力氣大過柔弱女子太多。
知畫被其重重一推,人就撞到了馬車壁上。
“王爺,您還好嗎?”候在馬車不遠處的宦官聽到聲音,連忙上前詢問。
魏泓睿陰沉不悅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怎麼,本王的命令你也不聽了?本王不是說了,任何人都勿要靠近嗎?”
“是,奴才知錯了。”宦官只能悻悻退下。
魏泓睿的手被匕首劃破,鮮血很快就染紅了刀刃。知畫卻是還不罷休,拔下頭上的簪子就要衝過來。
“荒唐!”魏泓睿呵斥一聲,轉身躲過知畫的簪子。見丫鬟眼中仍滿是恨意和殺意,他一個利索動作,匕首掉落在地,知畫也被他牢牢箍住手腕。
終究念及了蘇陌素的情分,魏泓睿並沒有痛下殺手,反而有幾分不解。他問道:“知畫你到底要幹什麼?就算你不顧及自己,也不顧及李家了嗎?李垣清好不容易洗白了父輩的罪名,如今又要將名聲全部折損在你這個小丫鬟手中嗎?”
知畫咬牙答道:“我不是李家的丫鬟,要論罪要株連,就去找蘇家好了。我的賣身契上,依然寫的是蘇家。”
“你是爲了報復蘇家?”魏泓睿覺得面前這個丫鬟簡直有些不可理喻。即便蘇府過去薄待蘇陌素,她也不用讓整個蘇府替她家主子陪葬吧。
知畫掙扎了幾下,手中簪子依然半點碰觸不到魏泓睿,心中的沮喪和灰敗瞬間鋪面而來。她淚水滾滾而落,罵道:“你這黑心人!小姐從來待你義重,你爲何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魏泓睿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訝,問道:“你緣何說本王殺了陌素?”
知畫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襟處。
“你有什麼憑證,只管拿出來看。”魏泓睿鬆開了知畫的手,說道。
知畫從懷中把那個藥瓶拿出,並將藥瓶有印記的那一邊轉向魏泓睿。她冷笑道:“三皇子,祁陽王,你不要告訴我,你連這個印章都不認識了。”
“這個東西你從何而來?”魏泓睿將那藥瓶拿過,傾倒一下,裡面卻是空空如也,他追問,“裡面原是什麼?”
“是什麼?是小姐的送命藥。小姐死於火中,可爲什麼沒有呼救聲,這藥是我在火裡撿出來的!”知畫如今已知,自己絕無可能再次行刺魏泓睿。她亦覺自己了無生機,索性將話說個明白。
“小姐死的那天,府上來過一位衣着華麗的女子。我起先並不知是公主鑾駕。前年白國迎親,我在街旁叩拜時偷看了,才知道那日來***的正是與王爺你一母同胞的夕雲公主。”
自拾得那藥瓶之日起,知畫無一日、無一時不想尋了魏泓睿替自家主子報仇。可惜她家小姐死後,魏泓睿也去了祁陽封地,根本不曾回京。這一次,她終於等到機會了,可惜卻功虧一簣。
懷着一腔的怨憤和不甘,知畫將心底的話一次傾倒而出:“當初是王爺先相認了我家小姐這師妹,也是王爺一直在提師兄妹情誼,可最後卻仍是王爺親手斷送了自己師妹的性命!”
“而且王爺真是狠心。就連送小姐上路也要用上這樣的物品,讓小姐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曾被王爺真心相待過。”
面對知畫的質問,魏泓睿一言不發。他的臉色無比陰沉,手用力攢着手中的藥瓶,即使先前的傷口又重新裂開流血也沒有心思顧及。
比起手傷,他的心纔是真正的遍體鱗傷。當今聖上可真是他的好弟弟啊!
自皇帝登基,其餘兄弟皆未得好下場。魏泓睿一直以爲皇帝對自己還有些兄弟情誼。然而如今看來,他也許是首當其衝被對付的那一個。
“王爺,這三年裡,一千多個日夜,你就沒有一次被自己的良心拷問驚醒嗎?”知畫死死瞪着面前的祁陽王,只想從他的神色中看出內疚和傷心來。
祁陽王卻仍是回以沉默,他擡手落在知畫的後脖處,知畫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人算總是不如天算。皇帝以爲這個藥瓶會被李垣清拿到。那樣就可以既留李垣清繼續爲其效力,又可以斷了師父李允回京幫助自己的後患,卻沒有想到這藥瓶竟被一個小丫鬟截留了。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的又豈止皇帝一人?
“來人。”魏泓睿喚道。
宦官敏銳地跳起來,彎腰到馬車外候着:“王爺有什麼吩咐?”
“你將此物送去給陛下。告訴他,本王以後會安安心心待在祁陽,絕不踏入京城一步。”魏泓睿將那藥瓶從馬車裡擲出。
宦官忙借住那藥瓶,神情卻十分疑惑。他問道:“王爺不入宮嗎?”
“本王說了,不會再踏入京城一步。”魏泓睿望一眼馬車內的知畫,吩咐道,“回祁陽。”
皇城之中,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乾帝魏泓涵正在聽侍衛的稟告。
“那夏草又一無所獲?”魏泓涵面有不悅,他煩躁不安地來回走動了幾步,又不甘心地問道。
侍衛額角有些滲汗,卻不敢用手去擦,只能硬抗着答道:“是,末將十二個時辰都暗中監視着夏草,確定他同樣一無所獲。”
“同樣?”乾帝皺起眉頭,望向面前跪着的侍衛。
侍衛額頭的汗已經完全滴落下來,他艱難地答道:“是。末將派出去的人,也沒有李垣清和李允的下落。”
“廢物!”乾帝重重一拍面前的桌案,罵道。他站起身來,正要去懲戒侍衛,卻聽到門外有宦官稟告。
“陛下,國師大人求見。”
“宣。”乾帝一邊說道,一邊擺手讓侍衛退下。
宮殿正門被宦官推開,一身褐色長衫的國師李浩初走了進來。
見到李浩初未着朝服,乾帝心中咯噔一下。
“國師深夜進宮,有何要務?”乾帝調整神色,用和悅的神情問道。
李浩初雙手作揖彎腰,答道:“臣確有事稟告。臣有幸得先帝賞識,入朝已三十餘年。如今臣年歲已高,耳目不靈,強留朝堂只是食君俸祿,卻不能爲君分憂。臣請辭歸田,望陛下恩准。”
乾帝臉上強調出來的笑意隨着李浩初的話已消失無蹤。他雙手背於身後,冷眼瞧着面前這人。
李浩初,李家集大成者。李浩初之父曾救先帝於朝外,李浩初與先帝又爲師兄弟。也正是有這層情誼,先帝才請得李家人進朝入仕。
三年前,乾帝謀劃弒父奪位時就想過李浩初會有辭官這一天。他精心設計,殺蘇陌素,留李垣清,就是爲了接李浩初的國師之位。可不僅李垣清蹤跡全無,就連一直在尋找的李浩初之子、蘇陌素之師也杳無音訊。
李浩初此番辭官得行,國師之位便只能空懸。
乾帝來回踱了幾步,半晌,才問李浩初:“國師大人去意已絕?不知日後,國師有何打算?”
李浩初直起身子,答道:“李家本就居於山野之中,浩初此去,自然是種田山下,歸於野中。”
對於李浩初不經自己允許就結束行禮的動作,乾帝背後的手微張了一下。他其實知道,先帝之時,李浩初便得諭不必拘泥禮節。然,那是先帝之諭,李浩初尚未得他之諭。
也罷,李浩初從來就不會是他的國師。即便李浩初願意留,乾帝也不安心用。
“既然國師去意已決,那朕也不能強人所難了。國師爲我朝鞠躬盡瘁三十餘年,朕明日派傅侍衛送你返鄉。”乾帝笑着答道,只是這笑意並不深達眼底,只如一張面具樣掛在臉前。
即便白乾戰火一觸即發又如何,他魏泓涵並不是先帝,並不需要一個國師時時幫助自己。
他自有用人之道。
“宣周雲端進宮。”望着李浩初的褐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乾帝吩咐身邊宦官道。
宦官領了口諭匆匆出去,另一個小太監卻又小跑着進內殿稟告。
“陛下,陳太妃在鬧絕食。”
乾帝挑眉冷笑:“折騰個沒完,且讓她去。你告訴她,若她真死了,朕給她風光大葬,定送她入先帝陵寢。”
小太監不敢多說,只能應聲往後宮回話。
才跑到外門處,瞎頭瞎腦的宦官就與奉旨入宮的周雲端撞到了一起。
領周雲端入宮的太監總管一腳踹向面前的小太監:“不長眼的東西,跑這麼急做什麼!”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太監忙跪下磕頭認錯。
周雲端一向寬厚,便從旁勸道:“趙公公,本官無事。這小公公想來是有急事,便讓他去吧。”
太監總管伸手拎起小太監,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好不快滾!”
小太監忙朝周雲端作了個揖,就跑遠了。
周雲端低頭理了下衣襬,準備繼續往前走時,卻發現自己腳下踩了塊帕子。
一塊粉紅色、繡了鴛鴦的錦帕。
瞧見鴛鴦圖案的時候,周雲端手一縮,本想立刻遞還給前面的太監總管。畢竟這明顯是宮妃的東西。
但當他的視線落在鴛鴦收腳線的時候,周雲端不自覺將錦帕收回了袖子裡。
這個錦帕的繡法收線,與蘇陌素曾經身上佩戴過的香囊繡法收線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