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擡起手。摸向女兒的臉龐:“素兒。姨娘懂的。姨娘理解你。”
蘇陌素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原對知書和知畫好。確實是因爲不想重歷前世被丫鬟背叛的事情。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八年的陪伴。蘇陌素如何沒有放在心上。
一個前一日還在自己面前巧笑嫣然的人。第二日就混合在那烏黑的房樑、樹木之中。連屍骨都分不出來。蘇陌素如何能不怨、不痛。
“姨娘。我想、我想……”蘇陌素咬了咬嘴脣。有些說不出口。
柳姨娘卻是明白女兒的想法。她取出帕子。擡手替女兒將臉上的淚水一點點揩乾:“素兒。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不用顧及姨娘。”
“若是有什麼需要姨娘做的。你也儘管開口。我們是母女。”柳姨娘見蘇陌素臉上有愧疚之色。便開導她道。“你要這樣想。如果你不能儘快將小王氏鬥倒。姨娘我也未必能在她手下過活。”
“所以姨娘做什麼並不是幫你。也是幫自己。”身爲人母。柳姨娘只希望自己的女兒順遂安康。
蘇陌素明白柳姨娘的話只是安慰自己。可她在花府的時候。已經反覆想過。她想要儘快讓小王氏倒黴。就必須要靠蘇府的人。
蘇府之中的下人。十之一二是蘇蔓玖的忠心奴婢。十之一二是處在其中只想明哲保身的膽小奴婢。剩下的十之五六則均爲牆頭草。蘇蔓玖強時。隨蘇蔓玖。小王氏強時。便迅速投奔小王氏。
無論是那一種人。總之都不會是她蘇陌素的人。
蘇陌素在蘇府能靠的。確實除了柳姨娘再無他人。
“姨娘。是女兒不孝。”蘇陌素猶豫一番後。還是下定決心讓柳姨娘相助。“女兒要請姨娘爲女兒辦幾件事。”
“你儘管說。”柳姨娘刻意跟蘇陌素坐得近一些。以方便聽她說出心中的想法。
“姨娘覺得如今大姐姐行事如何。是否有些與她性情不符合的地方。”蘇陌素相信。自己這個孃親見蘇蔓玖的時間。恐怕比自己這個被放去平城八年的人要多得多。
柳姨娘聲音雖然壓低了一些。卻不同過去一樣小心翼翼:“說起來。倒真有不少。”
“你去平城呆了八年。或許不太瞭解你大姐姐。可我這八年。每日都呆在蘇府。每日都能見到她。她雖在我與小王氏面前。應當是個孩子。可真正這蘇府最有主見。主見中帶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的。就是她。”
“過去的蘇蔓玖是說一不二的。決不允許任何人去輕易改變她的決定。可是如今。她脾氣似乎太好了一些。”
柳姨娘因爲蘇蔓玖近日鮮少來折騰自己。倒也真以爲對方是被小王氏壓下了。可如今她爲蘇陌素這樣一分析。便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之處。
“你大姐姐這些日子來。脾氣太好了。好得有些奇怪。若換了這府中的任何一個其他小姐。包括是你。我倒是都還算相信的。可偏偏就是她。一個十歲就能設計左右自己父親夜間休息地方的人。一個連哺自己的奶孃也能趕出府的人。一個能親手推自己庶妹下水。之後還在她藥裡下毒的人。說她會輕易認輸。我不信。”
蘇陌素聽出柳姨娘話裡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瞠目結舌。
“姨娘說左右父親休息是什麼意思。”
柳姨娘方纔已和蘇陌素在閨房之事上說開。便也沒這樣忌諱了。她徑直答道:“不然你當她爲什麼這樣喜歡志凱。”
“志凱的姨娘。你沒有見過。我卻見過。那身形。可真是有你姨娘我兩個那麼粗。那膚色也是比你過去院裡的春花還要黑一些。你父親那般驕傲的人。會輕易看上。”
蘇陌素簡直覺得有些無法想象。可細細回想。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我纔回京城時。就遇到過小王氏身邊的丫鬟替她抓藥。”
柳姨娘笑着問:“是她懷孕的事情。”
蘇陌素點點頭。臉上卻有些痛恨:“當日她表現得那般楚楚可憐。我還真信那毒婦是爲蘇蔓玖所害過。這才幫她隱瞞下來。誰知道她日後會這樣對我。”
柳姨娘將茶盞提起。替蘇陌素倒滿一杯茶:“這看人。就跟看水一樣。”
“你瞧我這院子裡的被子是淺綠色的。水如何看着也有幾分淺綠。可它真的就是淺綠色嗎。”
柳姨娘又翻開一個被子。替自己也倒了一杯:“無論杯盞是什麼顏色。這水本身的顏色和味道都是不會改變的。”
蘇陌素很贊同柳姨娘的說法:“姨娘說得沒錯。我也覺得小王氏和蘇蔓玖兩個人真是狼遇上虎。誰都不是個心善的。”
“你想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柳姨娘問道。
蘇陌素擡頭望柳姨娘:“姨娘覺得如何。”
“我倒是希望能一併拉下。只不過這太過貪心了些。”柳姨娘小飲了一口。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這兩個人。都傷害過你。”
蘇陌素沉默了一會。憋紅了張臉。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姨娘知道磨鏡嗎。”
柳姨娘端着杯盞的手當即便抖了兩下。茶水都有些灑出來:“你從哪聽的這些。”
蘇陌素俯身到柳姨娘耳邊:“我曾見到小王氏的乳母對知書有些過分。”
柳姨娘沒有做聲。只是端着杯盞看了一會。
她見杯盞放下。擡起頭:“姨娘知道怎麼做了。”
蘇陌素放下心來。她想起自己計劃中的另一環。叮囑柳姨娘道:“姨娘。今日你如果聽到我在老夫人院中有身體不適的消息。切勿擔心。”
柳姨娘也不多問。只是點點頭。
爲了不給柳姨娘反而惹來麻煩。蘇陌素與柳姨娘談完。便也沒有再逗留。而是徑直回了蘇老夫人院中。
院門口。蘇陌素就清晰地聽到曾祖母爽朗的笑聲。
這花府的人。怎麼個個都是開心果一般。
蘇陌素笑了笑。往裡面走去。
“真是個皮猴子。”蘇老夫人拍了拍花清越的手背。可臉上卻渾然沒有生氣的樣子。
花清越也是一臉笑容:“也是曾祖母這山大王縱的。”
蘇老夫人半點不惱。轉過頭跟王媽媽、劉媽媽說話:“你們看。他說我山大王呢。”
王媽媽笑着在旁附和道:“老祖宗可不是說了嘛。小姑爺這是調皮。”
劉媽媽也是一邊替蘇老夫人撫摸後背。一邊笑着附和:“小姑爺這話可是順帶在誇奴婢們了。以後我與王姐姐出去。可就是大王派我來巡山了。”
“哈哈哈哈。”蘇老夫人又發出一陣笑聲。
蘇陌素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曾祖母笑得這般開懷。她邁步進去:“給曾祖母請安。”
“曾祖母可不要有了曾孫女婿。就不要曾孫女了呀。”受這房中的氛圍影響。蘇陌素語氣中也忍不住帶着一點撒嬌。
蘇老夫人伸手示意蘇陌素到自己身邊來:“素丫頭吃醋了呢。真是傻丫頭。沒有你這金曾孫女。怎麼給我帶來這寶貝曾孫女婿呀。”
“你姨娘可還好。”蘇老夫人笑着拉住蘇陌素的手。“是你自己去了那麼久。還怨我。我看是你有了姨娘不要曾祖母了。”
蘇陌素指着自己的肚子答道:“曾祖母這可冤枉我了。這可得怨你的寶貝曾孫女婿。”
“他像是擔心姨娘在我們府上吃不飽一般。給姨娘挑了許多吃食送過去。不過那些吃食倒也真的十分別致。我坐在姨娘那。就忍不住吃了許多。曾祖母您看。肚子都吃圓了。”
蘇陌素本意就是要在蘇老夫人面前稟明柳姨娘那收禮的事情。
雖然花清越送去的禮物心意爲多。表面看上去遠不及這邊禮物準備得貴重。但給一個姨娘禮物。本就是十分突兀。
與其日後被人嚼舌根到老祖宗和父親面前。蘇陌素不如先自己點出來。
果然。蘇老夫人聽到花清越給柳姨娘準備了禮物。便也有些詫異:“真是準備的吃食。”
她這句問的是花清越。
花清越站起來。拱手答道:“曾祖母可別聽素兒污衊我。我見素兒愛零嘴。便對京城零嘴多留意了一些。姨娘那邊有的。曾祖母您這也有一份。”
“曾祖母您可嘗一個。看是不是確實做得好吃。”花清越打開一包吃食。捧到蘇老夫人面前。
蘇老夫人擡起手。從中隨意捏起一個。嚐了一口:“確實有些特色。你是個有心的孩子。”
“男人嘛。都這樣。”蘇老夫人主動提點道。“我也知道你是心疼陌素才這般做。但終究身份擺在那。王媽媽、劉媽媽。你們這便把這些吃食分到各房去。柳姨娘的。也說是我贈下的。”
蘇陌素忙行了個禮:“多謝曾祖母。”
花清越也是要拱手做謝。卻被蘇老夫人擋住了。
“這些內院之事。合該你不懂。不過說起來。你看看這樣麻煩也是有益處的。”蘇老夫人語帶雙關地道。
花清越頷首答道:“曾祖母說得極是。清越是個怕麻煩的人。”
蘇老夫人便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
其實她也不指望花清越能真的永不納妾。畢竟那樣對蘇陌素名聲也是不好。可自家曾孫女身份擺在那兒。她總要爲曾孫女爭取點什麼。
至少有個嫡子在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