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梓童睡了兩天兩夜,終於在第二天深夜幽幽醒來了,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軒轅琅邪不在,他又出去找金不換和沐晚晴的魂魄了。
她身上的傷好的速度雖然不是很快,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也已經好了很多,她勉強可以下牀走路。
一打開房間的門,她就看到燈火通明的客廳裡擺着兩具屍體,那牀單看着還有點熟悉,似乎就是別墅中某個房間裡的。
誰死了?這是劉嬸夫婦的屍體嗎?記得那晚薛玉萍一來就把他們兩個給殺了,那這應該就是他們吧?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心裡卻非常的不安,怎麼都感覺自己這是在自欺欺人,因爲她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的師父師母,師兄和朋友,糟了薛玉萍那樣的毒手之後其實也是會死的。
慢慢走過去,她不是艱難的蹲下去,而是跪虔誠的下去,顫抖着手掀開了牀單的一角,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赫然是將她養大的金不換。
小小的一個動作,瞬間將她的自我安慰擊碎,死的,竟然是她最親的師父,那另外一個又是誰?霍七心嗎?她的絕世好師兄?
她的手僵硬在虛空中,突然不敢繼續掀牀單了,怕再次見到熟悉的臉,這裡只有兩具屍體,其中一個就是金不換,那另外一個怎麼也不可能是劉嬸夫婦中的一個吧?
“師父……”她喃喃的喚着金不換,地上的人卻不會再應他了,因爲這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不會對她吹鬍子瞪眼,也不會衝她笑的跟個彌勒佛似的。
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掉,打在牀單上,她不僵硬着雙手,不敢繼續掀被單,也不捨得放下來掩去金不換那張臉。
哭了好一會兒,杜梓童的膝蓋已經跪疼了,腳也麻了,手更是僵硬了的,只有眼淚還在一直流啊流,像是一個壞掉了的水龍頭。
她不可能一直這樣的,只能鼓起勇氣繼續掀被單,然後沐晚晴的蒼白的臉也映入她的眼簾,死的另外一個,是她剛過門的師孃。
“師孃……對不起,沒想到最後還是我害了你。”她的眼淚流的更兇了,嗓子也哭啞了,但這已經是她唯一能他們的祭奠。
雖然一直在擔心會有這麼一天,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他們的死亡,心情是完全不一樣的,根本沒有那麼看的開。
也許是受到的打擊太大,她一口氣沒緩過來,便無力的倒在了他們是身體旁邊,手裡還緊緊抓着被單的一角。
於是等軒轅琅邪清早一臉疲憊的回來時,就看到她躺在地板上,眉頭緊緊皺着,即便是閉着眼睛也還是看得出她現在很傷心。
親眼看到了相依爲命的師父,和剛過門的師孃的屍體,而且還是因爲她才死的,她能不傷心嗎?
軒轅琅邪微微嘆了口氣,彎腰一把將她抱起,準備送回房間,她卻突然在他懷裡睜開了眼睛,看着他沒有說話。
他不知她是太難過了有話說不出來,還是心裡對他有氣以至於無話可說,因爲要是他能來的早點趕來的話他們就不會死了,不是嗎?
“告訴我,這只是一場夢。”她任由他抱着回了房間,輕輕的放在牀上,但雙手卻僅僅的摟着他的脖子,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梓童……”他的心很早就不會跳動了,可還是會痛,喃喃的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他終究還是沒有跟她一樣自欺欺人,“節哀順變吧,既然你已經見過他們了,那我稍後就讓他們入土爲安。”
“不,我不要這是真的。”她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師父師孃最厲害了,他們纔不會死,不會的,你騙我,你在騙我!”
“如果你現在還沒做好面對的心理準備,那就想不要面對了,把這當成是一場夢就好,我會盡快把他們的魂魄找回來,倒時候讓他們親口跟你說。”
她摟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他便乾脆湊過去親了親她的眼睛,順着她的意思溫柔的安慰她,至於聽不聽,那就得看她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了,他無法強求她。
“他們死了也還可以做鬼是不是?就像逍遙一樣?”她終於鬆開了脖子,也閉上了眼睛,不知是被他給吻的,還是不想再讓眼淚流下來。
軒轅琅邪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嗯,只要在薛玉萍找到他們之前將他們保護起來,他們就能像塗逍遙一樣繼續陪在你的身邊。”
杜梓童睜開眼,紅着眼睛問他,“那我師兄和月姐姐,還有逍遙他們怎麼樣了?他們都沒事對不對?”
居然客廳裡沒有看到水靈月和霍七心的屍體,那就應該還沒死,至於塗逍遙,那她就不敢肯定了,鬼死了也不會留下屍體的。
“他們會沒事的,你放心吧。”軒轅琅邪在牀邊坐下,拉過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手心,“你怪我嗎?要是我能早點來,他們也許就……”
“不,我不怪你。”杜梓童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一定會有自己的原因的,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你說,我聽着。”軒轅琅邪的話語極盡溫柔,那是在他失憶前從來也沒有過的。
杜梓童一臉期待的看着他,“在我們的孩子出生之前,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孩子都已經快三年了,我想他應該不會在我肚子裡呆太久的,除非他一輩子都不想出來。”
“我會盡量滿足你的。”這件事軒轅琅邪不是沒有想過,所以回答起來也無需多想,“你先休息會兒,我去把師父師孃的事處理好,等會兒再來找你。”
“先等等。”杜梓童拉住想要離去的軒轅琅邪,“你能不能先把其他情況說清楚一點?我想知道師兄他們的情況,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由我們親自將師父師孃下葬。”
“這個怕是沒辦法。”軒轅琅邪把霍七心和水靈月以及塗逍遙現在的情況都說了一遍,也告訴了她現在距離那晚已經過了多久。
聽完他的話,杜梓童才知道原來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便溫柔的對他道,“那好吧,我等你回來,辛苦你了。”
都這會兒了,她肯定不會要求軒轅琅邪去買棺材回來,只是暫時將金不換和沐晚晴就地埋在這裡,等以後有機會再送回山上去重新安葬。
軒轅琅邪點點頭,撫了撫她的臉,安慰了她幾句便就出去了,準備像之前那樣在院子裡隨便挖個坑,然後把金不換和沐晚晴埋了。
其實對他來說,這人都已經死了,屍體怎麼樣都沒有關係的,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屍體在哪裡呢,這也許就是人與鬼的思想差異吧。
杜梓童這纔剛醒,要她再睡是睡不着的,想了想幹脆爬起來,去外面看着軒轅琅邪簡單的將金不換和沐晚晴下葬,後來甚至還過去幫着蓋了土。
若是他們那晚的人手足夠,沐晚晴也許還能救回來,就像她最初救金不換和霍七心一樣,找回魂魄起死回生,可惜魂魄一直未能找到。
也不知道他們是已經被薛玉萍給抓走了,還是他們怕被抓住,所以躲起來了,害的連軒轅琅邪都找不到,爲什麼他們不乾脆來回來呢?
埋葬好了沐晚晴和金不換,杜梓童便和軒轅琅邪回了屋裡,後者貼心的去冰箱找了點東西來給她吃,她也不矯情,能吃就吃。
看着她這樣,他倒是愈發的心疼了,這種情況下她怎麼還能吃得下東西?而她做出來了,那必然是有信念在支撐着。
是不想讓孩子跟着她捱餓,還是其他的事讓她不得不這樣做?比如爲金不換和沐晚晴報仇雪恨?仇恨不是好東西,卻是個不錯的信念!
果不其然,吃完之後杜梓童就堅定不移的道,“我不會讓師父和師孃就這樣不明不白死的,我一定要給他們報仇,讓那個薛玉萍爲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需要我幫什麼忙嗎?”她的話在軒轅琅邪的預料之中,自然也就不會覺得意外了。
“你確定要幫我嗎?薛玉萍可是你的老婆!”杜梓童還記着這事兒呢,即便他失憶了,跟薛玉萍結婚的事總不能忘了吧?
軒轅琅邪挑了挑眉,他怎麼好像聞到了一股子醋味?而且味道還挺濃的,要不是礙於她現在還處於失去親人的傷心之中,他覺得自己很可能會笑出來。
其實作爲一隻活了太久的鬼,人類的死亡並不會讓他覺得難過,好歹死了之後還能做鬼的,但若是鬼死了,可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在心裡偷偷笑了兩聲,他才一本正經的道,“對於一隻將老公玩弄與鼓掌之中,甚至是使了詭計才讓這老公與她成婚的女鬼,難道這老公不該去查清楚真相,還要對她負責不成?”
杜梓童一臉狐疑的看着他,怎麼看怎麼覺得他眉宇間現在有了一絲從前的影子,便問他,“這麼久過去了,你有沒想起一點以前的事?”
軒轅琅邪微微搖頭,“以前的事倒是還沒有想起來,但自我在地宮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很是熟悉,不知是因爲我以前愛着你,還是因爲你現在還懷着我的孩子。”
杜梓童幽幽嘆了口氣,“這也許就是愛吧,即便是沒有了記憶,潛意識裡也還殘留着一絲感覺,讓你能在茫茫的人鬼中再次相遇,並且有異樣的感覺。如此不管你能否想起往事,我都要感謝薛玉萍,是她把你給救回來,給了我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軒轅琅邪贊同的點點頭,“也許吧,但我們都不會因此而原諒她不是麼?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多想了,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就跟我說吧,我也好做準備。”
“好。”杜梓童勉強笑了笑,“既然你能保證師兄他們沒事,那我想跟你去涇渭城找個人。”
“神無月嗎?”軒轅琅邪卻是一點就通。
“你怎麼知道?”杜梓童不打自招了。
軒轅琅邪若有所思,“涇渭城裡你不就只認得我跟薛玉萍以及神無月?不過我很好奇,你們說的神無月到底是誰,是我以前認識的嗎?”
“你以前是否認識我不知道,因爲我從來也沒有聽你提過,但我是這次才認識的,是他幫我們逃離了涇渭城。”杜梓童解釋了一番。
“看來我以前的事,你知道的也不怎麼多嘛。”軒轅琅邪有些小失望,他還以爲她會是最瞭解他的人呢。
“這還不都怪你麼?”杜梓童白了他一眼。
“爲什麼怪我?”軒轅琅邪不解,作爲他的女人,難道不應該很瞭解他麼?怎麼自己不瞭解,反而還怪上他了?
一說到這事兒杜梓童就來氣,“因爲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啊,即便是好不容易說了個秘密給我聽,也還要惡狠狠的威脅我絕對不能告訴師父他們,是你老是把自己搞的神神秘秘的,怪我咯?”
“……”原來他以前是這樣嗎?那還真的不能怪她了。
打住這個他很沒理的話題,他又問起接下來的事,霍七心他們還要好幾天才能醒,他們是不是應該留下來等他們醒來再說呢?
杜梓童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帶他們去見神無月,但也不會趁這個時候偷偷的去,萬一薛玉萍那打不死的小強又回來,那他們還怎麼應付?
於是最後他們決定,他們一邊等水靈月和霍七心醒來,一邊繼續找金不換和沐晚晴的魂魄。
若是水靈月和霍七心醒來之後沒什麼大礙的話,那杜梓童和軒轅琅邪就先回涇渭城去,他們也可以出去幫着找找金不換和沐晚晴的鬼魂。
等了幾天,水靈月和霍七心如期醒來,睡着了這麼久,有軒轅琅邪的治療,他們的傷也好了很多,照顧自己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要對付小薛玉萍的話是遠遠不夠的
不過這幾天軒轅琅邪也出去打聽了一下,薛玉萍傷的很重,至今還在閻羅殿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醒來,所以目前霍七心和水靈月應該是不會有危險的。
杜梓童把那晚的事說了一下,他們兩個哭的稀里嘩啦,當即就去了院子裡,但看到的也不過是一塊被翻動的土而已,無法看到死去的人。
軒轅琅邪交代了他們一些注意事項,又把塗逍遙給放了出來,經過這麼多天,他也沒什麼大礙了,透明的身子變成了實體,至於那天晚上的事就由水靈月他們講給他聽吧。
有這位涇渭城主帶路,杜梓童自然是很快就到了涇渭城,一進去就發現裡面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居然多了這麼多的鬼,不禁張大了嘴巴。
軒轅琅邪正大光明的牽着她是手走在路上,解釋道,“他們都是薛玉萍找來的,不是我的意思,我猜她處心積慮的讓我娶了她,也許就是爲了這座城吧。”
杜梓童有點疑惑,“既然她的目的是這座城,那爲什麼不多帶點鬼過來呢?這座城可是很大的,應該可以容納上萬的鬼在這裡居住吧?”
軒轅琅邪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若薛玉萍只是爲了擴大陰間的領地,那的確是應該多放點鬼進來,可她沒有。
薛玉萍不但沒有讓太多的鬼進來,而且這些被帶進來的鬼,都是經過她親自精挑細選過的,他們有一個很明顯的共同點,力量相對來說比較強,不是一般的普通小鬼能夠比擬的。
如果真的只是要發展這座城,那絕對不應該只找一些力量強的鬼進來,而更應該要一些普通的鬼,畢竟這裡又不是閻羅殿那種地方。
他是不會相信,十殿閻羅會同意把屹立了那麼多年的閻羅殿搬到這個地方來的,所以這其中一定有陰謀,薛玉萍這鬼根本是從頭到尾都在算計他。
“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杜梓童見他突然停下來,不走也不說話,便低聲問了一句。
“沒事,我們回地宮去吧。”軒轅琅邪自己都還沒想清楚,自然是不會告訴她的,但他很肯定,不用多少時間,他一定能徹底想明白的。
一路上他都沒有再怎麼說話,杜梓童看他似乎在想事情,便識趣的沒有打擾他,只是在接觸到周圍那些鬼打量的,不懷好意的目光時,會下意識的抓緊他的手,而他的迴應,就是將她的手握的更緊。
軒轅琅邪這是決定跟薛玉萍撕破臉了,陰間比不得人間世界,有那麼多的法律制約,即便他們已經結婚了,但他若是不想要她,也就可以直接不要的,她也一樣可以隨時拋棄了他,婚姻關係就這麼簡單。
“快到了,薛玉萍不會又設了什麼詭計在裡頭吧?”眼看着就要到地宮了,杜梓童低聲提醒了軒轅琅邪一句。
一直低着腦袋思考的軒轅琅邪擡頭看向地宮的大門,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事情居然就這樣想通了。
薛玉萍精挑細選了那些鬼來這裡,爲的是奇怪院子裡的東西,可能是人,可能是鬼,也可能是魔,所以之前纔會有鬼莫名其妙的失蹤。
若是他還有以前的記憶,在想到魔的時候,就該想起那位傳說中可以顛覆三界的涇渭城主,可惜他是真的被薛玉萍害的不記得了。
他一把拉住杜梓童,鄭重其事的問她道,“梓童,這地宮裡可能有什麼比薛玉萍還危險的存在,就在一座奇怪的院子裡,你怕不怕?”
“奇怪的院子?”杜梓童疑惑的看着他,“地宮裡是不是有很多奇怪的院子啊?”神無月不就是要從一座奇怪的院子進去才能找到的麼?
“嗯?什麼意思?”軒轅琅邪比她還更不解,難道她也知道什麼奇怪的院子?那跟他說的會是同一個嗎?
“我一直沒有跟你說,當初我見到神無月就是從一座奇怪的院子進去的,而且他好像知道如意珠的下落。”杜梓童說着,看着他越來越迷惑的眼神,後知後覺的問了一句,“你還記得如意珠的事嗎?”
他搖搖頭,“好像已經不記得了,不過我身上也有兩顆珠子,力量很強大。”他說着便送來杜梓童的手,把墨玉珠和赤血珠拿出來給她看了。
杜梓童接過那兩顆珠子,都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就見兩道流光迅速的劃過,剛剛還躺在她手心的墨玉珠和赤血珠不見了,而那兩道流光則是襲向了她。
這珠子的威力他們都見過太多次了,軒轅琅邪下意識的就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自己轉了個身將她護住。
可即便她已經入了他的懷,他也用背擋住了她,但最後那兩道流光卻還是拐了個彎兒,準確無誤的擊中,流光轉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然而奇怪的是,她明明是被擊中了,卻一點傷都沒有受,倒是他自己被震得被迫鬆開了她,倒飛出去狼狽的跌落在地上。
杜梓童跑過去想要將他扶起來,他已經自己爬起來了,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沒事?”
這兩顆奇怪珠子的力量可是連薛玉萍都忌憚的啊,她區區一個人類還能沒事?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杜梓童聞言這才檢查了一下自己,好像並沒有哪裡疼,便疑惑的點頭點,“是啊,沒事呢,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軒轅琅邪搖頭,“我也不知道,要不還是先進去再說吧,我給你仔細檢查一下看看。”
赤血珠和墨玉珠,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若是軒轅琅邪還有以前的記憶,一定立刻就能想到一件東西——三生鏡。
那可是他親手交給杜梓童的,而且赤血珠和墨玉珠原本就屬於三生鏡的一部分,他又不像她一樣反射弧長的嚇人,怎麼能聯想不到?
可即便杜梓童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三生鏡卻給了她反應,她立刻就將鏡子取了出來,然後驚訝的發現,鏡框上的三個小孔,其中兩個已然被填滿了,只剩下一個。
她釋然了,原來珠子不是要襲擊她,而只是要回到三生鏡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