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了一輛出租車,我先回店裡用衣服包出一個燈籠來,又直奔海邊而去。
黑夜裡的空氣開始悶熱,悶悶的雷聲滾過天邊,漆黑的雲團就壓了下來,一切彷彿都開始變得跟我的夢一模一樣,山雨欲來,風滿樓。
海邊的風呼嘯着,陰雲和暗黑色的大海連成一片,烏壓壓的好像覆蓋了整個天地,我先翻過岸邊的石頭將手機找出來,見手機正震顫個不停,屏幕上閃出奶奶的字樣。大半夜的,奶奶有什麼急事?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不祥的感覺。
“喂,阿夜啊,你可算接電話了。”
“怎麼了奶奶?”
“咱們對門小姑娘溫晴,大半夜的不知道怎麼了非要離家出走,現在都不見人了。咱們老鄰居好些都起來幫着溫晴她媽媽去找她了,奶奶老了幫不上什麼忙,阿夜你不回來幫忙找找?”
“什麼,溫晴不見了?”我又想起那個長髮少年臨去之時的笑容,殘酷而美麗,看來,他果真是去找沐溫晴了。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能將溫晴找回來。”掛了電話,依舊將手機藏好,我沿着海邊開始搜尋。海底的屍骨就在這一片,鬼頭草又被我全都毀了,那人想要溫晴陪着他,最終肯定還是要回到這片海域的。
“沐溫晴——沐溫晴——”我的聲音被呼嘯的海豐捲起瞬間粉碎,海浪捲上岸邊,時不時在我頭頂上碎裂,海水沾在身上被冷風一吹,陰溼寒冷的感覺都要扎到骨頭裡。海邊一片漆黑,根本就沒有沐溫晴的影子。
我心中發狠:既然你想要帶走沐溫晴,我就毀了你的屍骨,看你還怎麼爲禍人間。
天空猛然劃過一道閃電,灰黑色起伏的海面彷彿有一張莫名的笑臉一樣,正發出轟隆隆雷聲一般的狂笑,我跳入海中,四面八方的海水組成漆黑的牆,一下子將我圍在其中。海浪滔天,在頭頂上圍合,彷彿巨大的錘子一般從空中砸下,一下一下砸得我頭昏腦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攥着夜刃,向海面下面潛去,只要毀了那人的屍骨收了他禁錮在屍骨中幾十年的魂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哥——”海面上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好像是沐溫晴的聲音,我一擡頭,天空又是一道閃電,亮紫色仿若游龍一般避開了黑暗,沐溫晴蒼白的臉色一閃而過。她就站在不遠處的海水裡,起起伏伏的灰藍色波浪已經到了她的腰間,她的背後站着的正是那個美少年,少年攬住沐溫晴的腰將她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中,他白得完全沒有血色的臉龐微微下俯,緊緊地貼在沐溫晴耳側臉頰的地方,他的脣色也是蒼白無血的,卻輕輕蹭在沐溫晴的耳朵上,似乎正在呢喃着什麼深情的情話一般,他的嘴角微微翹着,笑得溫柔而殘酷。
“溫晴——”我手腳並用向她游去,閃電的光芒在一瞬間已經消散,不遠處的海面上模模糊糊地站着兩個黑色的人影,“溫晴,別怕,哥來救你了!”腳下踩上砂石遍佈的海岸,我心中焦急,腳下都不穩了,踉踉蹌蹌地向前走去。
“不要——”沐溫晴突然尖叫一聲,“不要過來,沐原夜,停住,不許過來!” шωш☢ тt kΛn☢ ¢O
“溫晴?”沐溫晴從來都不會直呼我的名字,我放緩腳步,卻還是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停——你再向前一步,我就立刻走到深海里去。”沐溫晴又是一聲尖叫,聲音裡都是決絕。
我離她已經不足十步,黑暗裡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臉龐,她雙目圓睜,嘴脣微微的顫抖,她說:“哥,你走吧,我是自願要跟新文走的,他太可憐了,他在冰冷寂寞的海底一待就是二十六年,哥,你知道一個人絕望了二十六年是一種什麼滋味嗎?我已經答應他了,我要去陪他,以後,一直都陪着他。”
“溫晴你瘋了嗎?既然知道他是——爲什麼還?”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在花季少女的眼中,一切都不重要,自己眼中心中的那個人,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你想想,你要是走了你讓阿姨怎麼辦?叔叔也走了,只有你和阿姨相依爲命,你想要阿姨也隨着你跳了海嗎?”
“我媽,我媽——”沐溫晴的聲音裡出現一絲茫然的哭腔,她咬着牙說:“哥,我媽就拜託你了,麻煩你——”
“拜託我,我tm的是她的什麼人?我憑什麼要去管她?好,你選擇了,你要去死,你還管你媽幹嘛?一起死了算了!”
“哥——我,嗚嗚”沐溫晴伏身到少年的懷裡,哭了起來。
“還有你,死了二十六年了就應該乖乖地入鬼道,入輪迴,你先是攪亂你父親的生活,又拉上這麼年輕的女孩,就你這種心理,怪不得會不得好死!”我指着那人破口大罵。
“我就應該,不得好死嗎?”少年輕輕的開口,脣間還掛着殘酷溫柔的笑,“我有什麼錯?我爲什麼要在一片漆黑冰涼的海底永無止境地等待下去?我只是——寂寞——”他烏黑的長髮倏然飄起,在呼嘯的海風中飄搖,如同一片漆黑的屏障,又似一方撐開的黑色大傘,遮天蓋地,與夜色融爲一體。他的脣瓣微微一抿,輕輕地笑了:“我只是,寂寞——”
黑髮一瞬間覆蓋而下,漆黑的色彩甚至比黑夜更加深重,彷彿絕望,沒有一絲縫隙可以看見星光。少年和沐溫晴就像被黑髮包裹的大繭,團團層層,密不透風。
“溫晴——”我大喊一聲猛然撲過去,黑色的大繭已經逆流向海中飄去,海水呼嘯,瞬間就要將那團漆黑淹沒,我的心中涌現出一種絕望的恐懼,進入海中,即便我能夠將沐溫晴救出來,她又能否撐過缺氧的境況?
爲今之計,只有迅速毀掉那少年的屍骨!
我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睜大的雙眼漸漸適應了這種暗色,不知道爲什麼,黑暗的海水裡彷彿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明,讓我能夠看清這個污濁的世界。我加快向下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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