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馨風燻人醉的末春時節。
湖畔栽種着柳樹,那一道晃眼的翠色仿似剛經第一場春雨滌盡了塵埃一般的純淨。清風拂過,千萬條細弱的枝條柔如絲,將搖曳的輕影倒映在碧玉一般的湖面上。
粉豔豔的杏花零落陌上,如同一地輕雪。
有如同霧氣縹緲般朦朧的簫聲由遠及近,繽紛不止的落紅將之點染成一副旖旎搖曳卻又悽豔的畫卷。
白輕站在一塊突出水面的大石頭上,湖水將幾片杏花的殘瓣盪漾在她腳邊,她不禁往石頭尖兒上站了站。如果風浪再大一些的話,湖水就會打溼她的鞋子了。
她皺着眉頭,打量着將自己圍困住的清澈見底的那一片湖泊。她不清楚自己如何就站在了水中央,四面不靠,只能夠眼巴巴的遙遙看着人跡杳無的岸邊。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簫聲近了,一條敞篷船飄了過來,順流順風,那船的速度不算慢,大概五分鐘的時間就飄到了近前。
船頭坐着兩個人,其中一人青衣長衫,頭上戴着一頂斗笠,烏黑如綢緞一樣的長髮披散到了腰際。看身材纖細嬌柔,應該是個女子。斗笠壓的很低,將她的面容盡數遮去,看到臉,不知道長什麼樣子。只見到她一雙春蔥瑩白的手捏着一支玉簫,似觸非觸一點櫻色柔嫩的脣,略帶惆悵的旋律如風過隙一般緩緩帶出。
而另外一個人,白輕的心跳猛的一滯。他坐在青衫女子的另一面,一身華美貴氣的紫衫,只露出半邊清俊面容的人,正是姬凌雲。
他的臉上現出迷醉的神色,似乎正在凝神傾聽女子的吹奏,心情極好的,時不時的伸手理着女子被風吹亂的頭髮,將落在她斗笠上的柳絮拿開。
白輕的身體一個趔趄,差點就站不穩,從大石頭上摔下去。就算隔着這麼遠,她都能夠感覺到,小船上那兩個人之間插不進第三個人去的濃情蜜意。
那是姬凌雲和他的心上人嗎?
陡然記起來胡箬剛纔使用了時空鎖,她這難道是穿越了時空,回到姬凌雲那個時代來了嗎?不!她不要在這裡。眼前的這一幕,她不想知道,她想要回去!
就算回不去,也要離開這裡!
在南韶那邊要她親眼目睹姬凌雲與陳燕綏成雙入對,到了這個不知名的空間裡,又要讓她看着姬凌雲與青衫女子卿卿我我。
這是怎麼回事,是存心要將她給虐成狗嗎?
但是目前她的四周都是水,唯一的落足點就是腳下的那塊露出水面不到五十釐米的大石頭。她不會游泳,腳下的湖水看着碧澄澄的,還不知道有多深,怎麼回到岸邊?胡箬,這個該死的傢伙,爲什麼要將她帶到這裡來?
就在這個時候,簫聲忽然停下了,小船那邊傳來一陣精靈泉水一樣悅耳動聽的笑聲,是那個青衫女子發出來的。
“你笑什麼?說好了的事情,不許中途變卦!”姬凌雲浸潤了春風的聲音裡是暖暖的笑意,寵溺的颳着女子的鼻子,“這首《春江》還沒結束,老是耍賴可不成。”
“到底是我耍賴,還是你耍賴?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本來想要放鬆一下心情,卻被你硬拖着給你吹小曲!你比大黑熊的心還要黑!”
姬凌雲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聲音不自禁的已經是啞了,“到底是不是黑的,你挖出來看看,可好?”他一雙濃黑的眸子裡映入岸邊桃李的緋豔,有什麼濃烈的情緒正在一點一點的融化,燃燒成火焰。
冷漠淡然如姬凌雲,竟然也會有這樣情不自禁的時刻。
情動時,他的眼神也會熾烈,但卻從來都不像現在這樣,除了你之外,這世上沒有什麼還能夠看在眼睛裡的癡狂。
他得有多愛身邊這個女人吶?
她看不下去了,幾乎是連想都沒有想,就衝着那兩個人大喊:“喂,船上的兩個人,能不能行行好,將我送到岸邊!”
她這真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或許是眼下這個不同於現實世界的環境讓她的思維了也帶有了不着邊際的幻想性,或許是難以忍受姬凌雲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與別的女人談笑風生,又或許是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連躲都沒處躲的尷尬反而讓她無懼。
那兩個人繼續親親熱熱的說這話,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她說話一樣。
當人的勇氣來源於衝動,不能一鼓作氣,瞬間就會衰竭。白輕能夠喊出第一聲,卻喊不出來第二聲。她眼睜睜的看着載這姬凌雲的那條船從自己身邊經過。
敞篷船已經過去很久了,她突然想起來,竟然忘記看一看青衫女子的相貌。她嘴角微微上翹,是一個苦笑,不知道會不會看見一個古裝的自己。
那艘小船很快就在視線裡消失……
他們倒是快樂逍遙的走了,她該怎麼辦呢?長時間的站立,她的雙腿麻木痠軟,方寸之地枯燥無聊,很容易疲累,她百無聊賴的蹲下身子。
就在這時,後腰上忽然被人給推了一把,她還沒來得及慘叫,就一頭栽進了湖裡。
她聽見了自己驚駭大叫的聲音,而且還是持續了很長時間的那種,她以爲自己這一次肯定要完了。
下一秒她屁股着地,在充斥鼻翼的淡雅香氣裡,她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望無際的藍紫色霧氣,纏綿朦朧直到天際,與半空中那一抹淺淡的晚霞交相輝印。
她的手往地面上撐了一下,想要藉助這個力量站起來。手在落地之前一把抓住了什麼,掌心裡有一種柔嫩的觸感。擡起手來,她發現是一朵藍紫色的小花。
她打量了四周,這才發現,哪裡是什麼霧氣,她是坐在了一片夕霧花海之中。這裡又是什麼地方?自己明明是掉進了湖水中,怎麼到了這裡來?
她的目光被一道矗立在前方不遠處的頎長聲音所吸引,即使那個人是一襲雪色的長衫,她也知道這是姬凌雲。不過,他的身量卻顯得單薄稚嫩,這個樣子實在要比她之前見過的那個少年姬凌雲還要小一些,像是十五六歲的樣子。
他面朝着天空的方向不知道在看着什麼,過了一會兒彎下腰來,身體轉了一個角
度,半邊側臉對着她。他手裡拿着一塊潔白無瑕的棉布,一臉認真的表情,正在細心溫柔的擦拭着那些雲霧般的紫色小花。他那被清風吹的微微掠起來的衣衫,目不斜視的俊顏,無一不帶着勾人心魄的魔力,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她悄悄的站了起來,迅速的掃視了四周,沒有見到青衫的女子,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一步一步的靠近他。
其實她感到很奇怪,以姬凌雲的敏銳應該早就能夠發現她,可是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夕霧花上。
走在距離他僅僅有幾步遠的地方,白輕停下了腳步。她砸思考,如果姬凌雲待會兒見到自己,會是怎樣一個場景。
假如真的是穿越時空的話,他不會認得三千年後的白輕,那他會把自己當做穿了奇裝異服的心裡的那個女人嗎?
想到這裡,她突然就不想過去了。如果他抱着自己卻喊着別的女人的名字,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凌雲哥哥!”她的身後傳來一個處於變聲期的男孩子聲音,“凌雲哥哥!”
白輕身體瑟縮了一下,一道白色的影子剎那間與她擦肩而過,那是一個比姬凌雲稍微矮小一些的男孩子。與他一樣,一身的白衣。
白輕忽然注意到,他們兩個的衣服實際上是一個款式的,藍色的腰帶,袖子邊緣的灰色紋飾,以及衣服上的暗紋都是一模一樣的。
姬凌雲回過身來,眉頭微擰,魔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清冷,對那男孩子說道,“姬石,你怎麼來了?”
姬石很快就跑到了姬凌雲的身邊,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滿臉都是焦急,“凌雲哥哥,終於找到你了!”
姬凌雲手裡攥着那塊白布,臉上是不冷不熱的神情,淡淡的說,“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姬石一點兒都不在乎他這個冷淡的態度,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棉布丟棄到一邊去,“父親他班師回朝,大哥讓我叫你回去!你,不用再在這裡種花了。”
種花?姬凌雲種花,白輕覺得這個真是難以想象。不過剛纔看他拿着塊布擦拭着那些花,這確實是一個園丁的工作。但是,他能夠做到這種地步,是不是有些誇張了?
放眼望去,這些花是絲絲縷縷的旖旎形狀,這如果要是一點一點的擦拭下去,得要擦到猴年馬月?
姬凌雲沒有迴應,小小少年清美如蓮的容顏上沒有一點溫度,他蹲下身子又將白布給撿了回來。纖柔的指扶着夕霧花細嫩的綠莖,先是輕輕撣掉了沾染在上面的灰塵,然後像之前那樣認真的擦起來。
“凌雲哥哥,你怎麼還在做這個?快些跟我回去,現在父親大人回來了,你受的那些委屈,他肯定會……”
“姬石,我早就說過了,那個賤胚是不會願意回來的!他這樣的人,哦,不,他連個人都算不上,也就只配做做這些粗活!”一道非常可惡的年輕男子的嘲笑聲傳了過來。
白輕再次回頭,她看見了一羣身穿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氣勢洶洶的往這邊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