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惠看她意態從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眼前的人再不似從前那般,樣樣都順從她,若是還用以往的方式,只怕不會奏效。
“對了,纔想起來,劉公子……”唐枚放下茶盞,看向唐惠道,“夫君說不合適引薦給盧成先生,大姐,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那劉元華原來比她大了兩歲,是唐惠相公的表弟,親疏程度而言,實在是有些遠的親戚了,她便稱呼爲公子,而唐旭年紀同她一樣,都是十七歲,只月份不同,小了她兩個月。
唐惠一愣,“不合適?怎麼會不合適?他跟堂弟一樣,都是建興二十八年中的舉人,怎麼堂弟可以,他就不行?”
唐枚疑惑道,“大姐真不知道?這就奇了怪了,我問夫君,他又不肯說。”
唐惠嘴脣一抿,卻是不好怪責,聽起來那是白振揚的問題,他不願意引薦劉元華,當下只好笑道,“你盡力了也就罷了,堂弟可以拜入盧成先生門下,那是再好不過的。只是枚枚你怎麼也不跟我事先說一下呢,其實堂弟我也想到的,不過他才華絕倫,盧成先生肯定喜歡,不像元華表弟,還得需要妹夫牽線才行。”
“我是看堂妹難過,脫口就說出來了。”看唐惠臉上有失落之色,唐枚握了下她的手,“我也是想爲家裡出點力,正好那次大姐說起劉公子,我後來就想到了堂弟,這才一同跟夫君提的,結果夫君就很爲難。”她又問了一次,“大姐你真不知道麼?好似是跟劉公子的品德有關。”
唐惠張大了眼睛,“品德?莫非是……”她立即擺起手來,“那件事是誤會呀,元華表弟豈會是貪色之人?只不過那日喝了酒,不小心撞到了王二小姐,哪裡是故意的,真是預謀的話,王家豈肯罷休?”
唐枚自然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可白振揚都那樣鄙夷了,不肯引薦給盧成先生,想來當時那件事是被衆人所周知的,那劉元華的名聲恐怕是壞掉了。
可唐惠卻還叫她幫忙,還在爲他辯解……
若是真的誤會也就算了,可要是不是,可見劉元華的人品,這種人,盧成先生又豈會看得上?就算看上了,將來通過會試做了官,又會對唐家有益嗎?
唐枚放開手,“不管是不是誤會,看來這事是難以成了,盧成先生只怕都知道,所以夫君纔不願意的。”
“那王家二小姐如今都嫁人了,誰還會記得呢,就真的不行?”唐惠還不死心。
紅玉這時候在外頭道,“剛纔二太太派人來說,叫夫人跟大姑奶奶都去春華堂,其他三位小姐已經差人去說了,客人也都來了。”
唐惠這才住了口,跟唐枚一起出了房間。
這是一處可容納五十人左右的兩楹堂屋,及笄禮要用到的物什早都已經佈置好,衆人到齊之後,不多時,禮儀便開始了。
唐枚注意到來觀禮的賓客確實不多,好像只有四五家,她還看到張氏一直在跟一位身穿醬紫色褙子的夫人低聲說話,時時附和的樣子,而那位夫人卻心不在焉,甚至眼睛都不太看向張氏,身子往門口側着,好像一等禮儀完畢就要離開。
難道是林夫人不成?
不然張氏何以要如此對待?
雖然跟這位母親接觸不多,唐枚卻已經很瞭解她,張氏是個顧全大局的人,性子又善良,這次因爲唐士寧的緣故連累到唐家二房,她心裡肯定過意不去,對待林夫人自然是要放下身段的。
可她是個三品夫人呀!唐士寧一日不倒臺,一日都還是未知數!
唐枚目光跳動了下,又慢慢回過頭,看着唐英跪在地上,聆聽父母的教誨。
等禮儀一成,她再轉過頭去看的時候,那位夫人果然就告辭了,二太太柳氏親自過來送她出去。
唐枚走到張氏身邊,扶住她的手臂道,“剛纔那位是林夫人嗎?”
張氏本是面露愁容,見到女兒過來,微微笑起來,“是林夫人,特意來觀禮的,家裡還有些事要處理便急着走了。”又問她,“剛纔聽你二嬸說,女婿要引薦旭兒給盧成先生?這是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
張氏雙手合十,“哎呀,這可好了,看來劉媽媽沒騙我,你這孩子總算是明白過來了,我這下真的放心了。”又問她,“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倒是不急,難得出來一趟的。”
柳氏送林夫人回來,笑着接口道,“急什麼,晚飯就在這兒用,一會兒我找人請振揚過來。他幫了這樣大的忙,我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大嫂,你們也別回去,等大哥散班,咱們兩家正好聚聚,一起吃個飯。”
最近家裡氣氛壓抑,張氏想了下道,“也罷,我這去跟她們說一聲。”
唐旭也過來打招呼,叫她一聲二表姐,雖然存有感謝的意思在裡面,但唐枚能感覺到,她應是跟這個表弟沒多少感情。想起唐英說的事,她又多看了他兩眼,人長得白白淨淨,稱得上清秀端正,就是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憂色。
傍晚時分,唐士寧跟白振揚過來了。
看兩人的神色,好似還算平和,應是沒有發生什麼衝突。
衆人互相見禮之後,張氏就去找唐士寧說話。
唐士寧這時才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態,“白定祥還算識相,女婿也知道我的厲害了,最近恭敬的很,還把旭兒引薦給盧成先生。”
“這就好了,老爺你既然知道了白家的心意,就不要再咄咄逼人,這節骨眼上,咱們兩家應該聯手度過難關纔是。女兒跟女婿的感情也變好了,且不說是不是怕你手裡的東西,到底已經是親家,打斷骨頭連着皮的,有事該好好商量……”
她雖然說得句句在理,可唐士寧就怕聽這種長篇大論,不耐煩的擺擺手道,“我知道該怎麼做,這次女婿既然幫了忙,我也不會急着逼他們,只要白定祥識時務就行。”說罷轉身去找他二弟唐士昌了。
唐枚跟白振揚站在抄手遊廊裡,二人背對着衆人。
此刻,白振揚的臉色很難看,質問道,“怎麼突然叫人來請我?”他是一點都不願意過來。
“是二嬸的主意,你當我願意麼?”唐枚纔不想當出氣筒,冷笑一聲,“當然,你也可以不來的,難道他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白振揚怒道,“我已經引薦了唐旭,別指望我再來應付你們家那一干親戚!”
“那你走好了。”唐枚撫了一下袖子,“我爹好不容易纔對你改觀,指不定又得變回來,你自己看着辦。”
白振揚臉頰邊肌肉連跳了兩下,其實來之前,李氏也諸多叮囑,他覺得自己好像乞丐一般,竟要這樣去討好唐家,是以早已經窩了一肚子的火,偏還在路上遇到唐士寧。唐士寧高高在上訓導了他一番,要不是爲了跟唐枚的協議,爲了他們白家,他早就掉頭走掉了。
“好了,你氣也沒有用,我不也得委屈自己,跟你睡一張牀麼?你不過就來應付兩下,還能從身上掉幾塊肉不成?”也不能真把他氣走,唐枚又開導他,“這陣子過去,一切就都好了,想想以後,也值得,不是麼?”
睡一張牀委屈?白振揚卻是嘴角都抽搐起來,想當初,她跟八爪魚一樣糾纏住自己的時候,怎麼就不覺得委屈?
她還委屈?說委屈的怎麼也該是他!
正當二人說完話要過去堂屋那裡,就見一個小廝急匆匆的從他們身邊擦過,一溜煙的跑進了堂屋。
不到一會兒,柳氏跟張氏就出來了,兩個人的表情看起來既驚詫又着急。
唐枚忙走過去詢問張氏。
張氏露出尷尬的表情,想了下才小聲道,“你爹跟你二叔打起來了。”
唐枚一下子愣住,她實在沒法子想象兩個接近半百的人扭打在一起是個什麼情景,同時又覺得奇怪,這兩個人怎麼會打起來的?
柳氏吩咐幾個下人趕快去書房,又叫他們都退後,不要跟着去,到底是長輩,這樣的醜態怎麼能叫小輩們看見?
他們都站在堂屋裡,唐惠見柳氏跟張氏走遠,低頭問唐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剛纔見母親跟你說了什麼。”
“好像父親跟二叔有些爭執。”她斟酌了一下語句。
唐惠瞧了一眼旁邊的唐旭跟唐英,輕聲冷笑,“肯定是二叔惹惱了父親,他也不想想,父親以前給他們二房帶了多少好處,如今只是遇到些困難,這就怨恨起來!二嬸還說什麼真心不真心,我看她首先要反省下自己家裡的人呢!”
聽起來,是唐士昌對唐士寧不滿?
“是不是跟林家結親的事?”
“誰知道。”唐惠哼了一聲,“以前堂弟沒中舉的時候,他們不都靠着咱們家麼?如今自是不一樣了。”她拉了拉唐枚的手,“所以說,枚枚你還單純,真以爲幫了堂弟,他們家就會感激咱們不成?會跟咱們坐一條船?我跟你說,未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