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莞顏便被夫人何氏叫了過去，當然，在夫人那裡自然是見到了自己的嫡姐沐莞蓉。
沐莞蓉脂粉未敷，卻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絕世美麗，她的眼圈微紅，顯然是哭過的。
莞顏偷偷瞄了嫡姐一眼，心內很不是滋味。她雖是庶出，可自小與姐姐關係較好，夫人待她也不錯，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搶了姐姐所愛之人。
只是，這是父親跟夫人的決定，也不是她能夠左右得了的。嫡姐以後是要進宮的，自然有她的好歸宿。
何文佩見莞顏來了，便給莞蓉使了個眼色，然後對莞顏說：“想必該說的你姨娘都跟你說清楚了，咱們沐家在京城可是書香世家，你且先去與堂姊妹們好好相處相處。”
莞顏微微低頭道：“女兒知道。”在夫人面前自然不能像是在親生母親面前那般玩鬧，那般不守規矩。
何文佩見莞顏還算乖巧，點了點頭：“你父親已經給你祖父伯父修了書，你去好好學學大家族的規矩，對你嫁到沈府後也有好處。”她又看了莞蓉一眼，搖頭嘆了口氣，“莞蓉，你妹妹今日便要起程，跟你妹妹說幾句吧。”
沐莞蓉低了低頭，再擡起頭時，已是將自己的笑容調整到最好，她笑拉着莞顏的手：“昨日聽到這個消息時，姐姐也替妹妹高興。”說着她便從手上退下一個鐲子，頓了一下，還是將鐲子套在了莞顏手上，“這個現在應該是你的了，妹妹，姐姐誠心祝福你。”
確實是誠心的，不誠心又能如何？她未來的命運是掌握在父親手中的，父親想要往上攀爬，想要讓她做皇妃，她也是沒得選擇的。
莞顏看着手上這個鐲子，鐲子的來歷她自然是知道的。沈晏自幼便隨魯國公走南闖北，所得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這隻鐲子是鴛鴦鐲的其中一隻，另一隻自然在沈晏身上。
莞顏也回握住嫡姐的手，卻是不知道如何說話。
正在尷尬之際，外面一個婆子來傳話：“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老爺說二小姐該出發了，再晚點，恐怕就趕不上渡江的船了。”
何文佩起身，過來拉住莞顏的手：“你去吧，也不要擔心，華姨娘的一切母親自然會好好照拂。倒是你，以後在大家族裡要謹言慎行，斷不能出錯失了臉面。”笑容溫和，語氣頗爲慈愛。
莞顏此時已是撩起裙子向着何文佩跪了下來，不爲其它，只爲那句會好好照拂華姨娘。
她道：“謝謝母親大人，莞顏一定不會丟了父母的臉面。”然後起身，被一干丫鬟婆子擁着離開了。
何文佩將視線從漸行漸遠的莞顏身上移開，一轉頭，便見莞蓉垂着頭，素淨的臉上已是一片水澤。
她搖了搖頭，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女兒的額頭：“你是傻啊，你父親的苦心你難道看不出？你妹妹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在爲你鋪路！”
當今聖上哲宗皇帝病臥牀榻多年，膝下皇子也頗多，成年皇子皆頗具資慧。
沐莞蓉心裡也明白，聖上久病，諸王相爭，父親這是在拿自己下賭注。而無論是選擇誰，妹妹莞顏，或者說是沈家財富，都是爲自己鋪路的。
坐轎行到江邊，莞顏便從轎子裡走了出來，荷仙湊過來指着遠處說：“小姐，那不是林舉人嗎？旁邊那個……好似是林嬸！”
林嬸是林志衡的母親，以前也來過沐府幾次，每次來沐府，華姨娘都會將她叫到華芳閣敘敘話，因此荷仙跟莞顏都認識她。
那邊林嬸自然也見到了莞顏，搓着手便朝莞顏走來：“二小姐，沐老爺仁厚，不僅出了銀子給衡兒進京趕考，而且還安排老婦一同前去，真真是青天大老爺啊。小姐放心，爲了衡兒，老婦是給沐家當牛做馬了。”說着便彎了腰，竟然想要跪下來。
莞顏嚇了一跳，立即扶住她：“林嬸，你每次來華芳閣都會給莞顏帶好吃的魚片，莞顏早就將你當作親人長輩般看待了。而且，我此趟去京城無依無靠，還需要林嬸你照應着呢。”
林嬸是典型的農家婦女，爲人憨厚，最不會的就是奉承的說辭，此番莞顏如此說，她也只能在一旁憨憨地笑。
林志衡看了莞顏一眼，對母親說：“娘你不必如此，二小姐性情溫和，不是一般大家族的跋扈小姐。再說了，我們雖然是受了師傅恩惠，但您也不必這般，師傅的恩澤孩兒日後自會報答。”
莞顏擡頭看了林志衡一眼，恰巧林志衡也在看她，兩人目光撞上又都匆匆移開。
那邊船家已是在向着他們揮手大喊：“幾位客官，若是再不上船，老朽可是要起程嘍。”
林志衡向着莞顏抱拳：“二小姐，請！”他給莞顏讓了一條道。
莞顏點了點頭，繞開他，只挽着林嬸的胳膊，向江邊走去。
轎子在沐府的西門處停下，西門是沐府的側門，沐家規矩，非嫡出男丁，都得從側門進出。
沐大學士沐嬰幾日前便收到了次子從揚州寄來的信，知道莞顏與沈府的婚事，也知道莞顏大概就在這幾日便可達到京城。只是非朝廷之事，沐大學士向來不放在心上，不過是一個庶出孫女而已，承嗣媳婦自然會安排好，他倒是對那個叫林志衡的後生更感興趣。
沐承嗣是沐家長房長孫，貞元二十二年考取的功名，中榜後點中庶吉士，後因表現優秀，便留在翰林，目前任翰林編修一職，於兩年前娶了定國將軍趙晉安長女趙流蘇。
荷仙撩開轎簾將莞顏攙扶出來，莞顏看着沐府這般氣派，心裡暗暗一驚。
見四小姐已經下轎，等候在門外的幾個三等丫鬟便緊走幾步上前去，一路將莞顏簇擁着往宅內而去。
莞顏是第一次來京城，以往父親回京述職帶在身邊的都是莞蓉，以前也聽嫡姐說過京城的熱鬧輝煌，只是不曾想，原來沐府祖宅也這般氣勢不凡。
林嬸用手使勁搓着衣角，很是侷促的樣子，她一介布衣，穿着打扮也甚是寒酸，與府上的豪華格格不入。
給莞顏安排的住處叫娉婷館，早已有丫鬟將莞顏爲數不多的行禮先行送到了屋內。屋子也是乾乾淨淨的，莞顏在心內暗驚了一下，自己現在住的地方要比先前在揚州時住的華芳閣還大上一倍。
沐府尚且如此豪華，想必那沈府只會更好，自己果然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難怪之前莞蓉回揚州後一直對京城讚不絕口呢。
莞顏正發呆，這時從門口走進來一個女子，女子面容姣好，着裝素雅，見到莞顏時笑了笑：“六小姐初來京城不要拘束，有什麼需要的只管跟我說，丫鬟婆子們侍候得不好也要說出來，受了什麼委屈也不要獨自受着！”
她這番話倒是一半有意一半無意，自打進門就看得出，這幾個婆子丫鬟對南方過來的這位六小姐不上心。
莞顏自然聽得出這個女子是在爲她說話，只是她猜不出此女子的身份。之前聽莞蓉說過，京城沐府是大哥沐承嗣的妻子趙流蘇當家，趙流蘇爲人精明，性格稍顯潑辣，而眼前的女子溫婉，並不像。
女子上前握住莞顏的手，笑着說：“我叫靈嬋，是少奶奶的陪嫁，以後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我。這是靈嬈，原先也是少奶奶身邊的，現在調過來伺候你。”她指着身邊一個長相很是嫵媚的丫頭。
靈嬈向着莞顏簡單施了一禮，面無表情道：“奴婢見過六小姐。”較之靈嬋，靈嬈清冷了很多。
靈嬋看着靈嬈的樣子不自覺皺起了眉頭，難道她到現在還不承認有錯嗎？自認頗有幾分姿色，竟然揹着小姐勾搭姑爺，她難道不知道小姐是什麼脾性嗎？她們是小姐的陪嫁也是姑爺的人不錯，可也不能在小姐還未有所出時與少爺做出那種苟且之事！
莞顏自然不知道其中緣由，以爲這丫鬟是在瞧不起自己，想了想便說：“我有荷仙侍候就行了，少奶奶的好意莞顏心領了。”言下之意便是拒絕了。
靈嬈嚇得立即跪了下來，只趴在莞顏裙下哭：“六小姐，您要了奴婢吧，奴婢不想離開沐府，奴婢求您了，不要趕奴婢出府。”說着便一個勁給莞顏磕頭，額頭都滲出了血。
莞顏之前從沒見過這種陣勢，嚇得往後退，但靜下心來仔細一想，忽又上前將她扶起。
“叫靈嬈是嗎？那你要是願意的話就留下來吧！”她望了靈嬋一眼，微微笑，“就替我謝謝少奶奶了，靈嬈我就留下了。對了，呆會兒是不是還要去給老太太，太太跟少奶奶請安？”
靈嬋笑容不變：“六小姐先梳洗一下，老太太這幾日不在府上，太太說她那裡的安可以免了，所以呆會兒直接去少奶奶那裡見見衆姐妹。”她看了靈嬈一眼，“六小姐能留下你是你的幸運，以後好好侍候主子吧，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靈嬈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縮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