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兩個多月便過去了,如今已是暮春時節。
最近京城裡,百姓最爲津津樂道的事情, 便是西北戰事連連告捷。
聽說新被皇帝認回的民間皇子六殿下屢建戰功, 多次殺得楚兵毫無還手之力, 最爲驚險的一次, 爲了營救被困岐山的明威將軍與趙小姐, 竟然親率三千士兵偷襲敵軍後方,最後大齊三千士兵竟將楚國一萬兵甲全數殲滅。
濱城原爲齊楚交界之地,與濱城相鄰的, 便是伏虎寨,伏虎寨是爲楚國管轄境內, 易守難攻, 若是想要直逼楚國京都, 伏虎寨是必經之路。而如今,連連告捷的齊國將士士氣大漲, 保國元帥與衆位將軍商議後,一道奏摺飛回定京,請命繼續往西,想要搗了楚國老窩替皇帝一統天下,年輕帥將熱血沸騰, 竟一一立下軍令生死狀, 若戰無勝, 便提頭來見。
齊帝大喜, 當下准奏, 又一道聖旨殺往濱城,封六皇子爲晉王, 軍中正四品以上官員升一階,其餘將士餉銀漲一成。三日後,以皇榜詔告天下,又向民間徵兵徵糧,百姓聞信,紛紛響應。
沈晏坐鎮和春堂,秦霜送走最後一位病者後,伸手錘了捶肩,頗爲疲憊。
最近聽城裡的百姓說,齊帝皇榜詔告天下了,齊國已經正式向楚國宣戰,並且下了戰書。
近幾年來,楚國無君主,只由姜皇后把持着朝政,而姜後干政,並非想要謀奪皇權改朝換代,只是當初先帝駕崩時楚國皇子皆年幼,最長的大皇子,當時也不過十歲。
十歲並非不可做皇帝,只是當時朝野動盪,權臣欺辱皇家孤兒寡母想要趁機篡位,好在姜皇后有謀有略又有手段,聯合一干忠臣將叛賊逆黨全數剿滅。待得朝野重新穩定時,本該順利登基爲帝的大皇子竟然交出皇權,並向姜後請命,隻身潛入齊國境內,這一走,便是十年。
如今,那大皇子不但已經成年,而且還成了家,娶了齊國沐府的六千金。
秦霜走近沈晏,細細看着他,面容俊秀儒雅,氣質沉穩,性格內斂,行事果敢有手段,這明明就是帝王之才,卻爲何要淪爲商賈?最令人痛心的,竟是還娶了敵國的女子,而且看他的樣子,並非逢場作戲。
“大皇子……”見眼下無人,秦霜也不想與他裝作不相識了,可剛剛張口,便見沈晏鋒利的目光掃向自己,她微微晃神,還是道,“原以爲攛掇着劉敬光謀反,我楚國便可以不戰而勝了,卻沒想到,那齊帝竟是裝病,叫大皇子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擡着眼皮子看着他的表情,見他面色沉靜,脣鋒緊抿,也知道他很是不甘的,便繼續說,“皇后擔心皇子,這麼多年沒見了,也甚是想念,這才命我前來,一來,是想探探這裡的具體情況,二來,也是想接皇子回國的。”
沈晏早就停了手上的動作,嘴脣翕合,幽靜的眸光劃過秦霜面頰,這纔開口:“母后,她還好嗎?”
“皇后身體很好,只是想念皇子念得緊。”見沈晏又垂下了眸子,她湊近他繼續說,“大皇子,我們回去吧,你精心佈置了多年,可如今齊國依舊國力昌盛,齊帝奸詐,一直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而且,長此下去,大皇子怕是更捨不得沐小姐了……”
“你以爲我會棄她不顧?”沈晏嘲諷一笑,隨手將賬簿推到一邊,笑容悽苦,“就算要走,我也是要帶她回去的,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走到哪兒她便要跟着我到哪兒,就算將來我做皇帝,她也是我的皇后。”
“你愛她?”秦霜冷笑一聲,心裡早就察覺,可她根本不願意相信,“大皇子別忘了,早在十年前,皇后便將我許給了你,若不是爲了楚國爲了等着你,我會這般大了還不嫁人嗎?況且,你走之前,可是給過我承諾的。”
沈晏眼神有些躲閃,表情也有些痛楚,其實娶莞顏,本不在他的計劃範圍之內的。
“先不說這些,現在還不能回去,我不能一事無成的回去。”他斂了斂神色,犀利目光投向秦霜,“我手上還有一張牌,就算不能要了齊帝的命,也必是要齊國皇子兵刃相見。”他哼笑一聲,“劉氏降爲昭儀,必是恨齊帝入骨,安王隱忍多年蓄勢待發,怕也忍不得多久了,既如此,我便傾盡家財去幫他。”
“想個法子讓我進宮一趟。”秦霜言簡意賅,“聽說齊帝最近受了風寒,估計是無憂無慮了,竟是耍起小孩子脾氣來,不肯吃太醫院的太醫開的藥,而且還下旨於民間,想要於民間找一位醫術高湛的女子爲其治病,這是我的機會,只是差一個時機。”
此事沈晏自然知道,也確實覺得是機會,點頭:“這個我幫你。”
莞顏走進門的時候,剛好見到兩人舉止親密,不禁腳一崴,差點摔倒。
荷仙眼疾手快,立即將其扶住:“少奶奶,你慢着點。”又故意拔高音量,衝着屋內兩人道,“你若是傷了身子,怕是要便宜別人了。”
見自己丈夫與其她女子如此親密,莞顏心裡自然不好受,但畢竟要顧及着點身份,於是搗了搗荷仙,示意她不要亂說話。荷仙這才識趣地閉嘴,但還是不忘朝着秦霜狠狠瞪一眼。
秦霜倒是從容得多,走近莞顏便道:“少奶奶已是學得醫術,我以爲您不會再來了呢,沒想到,竟是又來了。”她可不是齊國人,不但不是,而且自己在楚國身份高貴,雖是顧着大局,可骨子裡難免有些傲慢,自然語氣不會太好。
最爲重要的原因是,她搶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且根本就是在沒有公平競爭的情況下,難免有些意難平。
莞顏微微錯愕,也不知道秦大夫爲何性情大變,未往深處想,只當是沈晏對她好點,怕是蹬鼻子上臉了吧。
“夫君也是這麼認爲的嗎?”莞顏未多瞧秦霜一眼,只看着沈晏,“夫君也覺得我不該來這裡?既如此,我便不打擾了。”說着給荷仙使個眼色,可自己卻捂住心口,一時沒忍住,便扶着門框幹惡起來。
秦霜面色微變,立即過去抓住她的手腕,給她把脈,然後臉便一點一點黑了下去,最後甩開她的手,轉頭去看沈晏。
沈晏見秦霜的神情,已是猜得幾分了,莞顏她,有了身孕,而自己,就快要做父親了,要有家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小家。
剛剛莞顏問他是不是也這般認爲,他不知如何作答,或者說,他不想回答,因爲他不想欺騙妻子,可事實放在這裡,他不得不欺騙,所以只能選擇沉默。
此時見妻子神色不好,幾步過去便將她扶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早在成婚前我便與你說過,此生只你一妻。”回頭給了秦霜一個眼神,自己便扶着莞顏往外走,“你好好養着身子,只有你好,我才能好。”
莞顏有他扶着,享受着她的甜言蜜語,心裡說不出的開心,悄悄附在他耳邊道:“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你就快要做父親了,已經一個多月身孕了。”見丈夫面露喜色,她繼續說,“老太君已經知道此事,現在家裡正擺了家宴,連安王與安王妃都來了。是老太君着人去請的,這也不爲過,畢竟王妃是沈家的嫡長小姐。”
沈晏目光幽深,輕輕點頭,扶着妻子走上馬車:“那我們快些回去,別叫安王與安王妃久等。”
到了魯國公府,衆人已是在等着他們了,沈晏扶着莞顏,抱歉地向着安王請了禮,又向着祖母父母請禮。
沈老太君心情舒暢,立即叫他們坐下,滿桌子的菜,竟都是合着莞顏口味做的,偏甜。
二少爺沈淮吃了幾口,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這都做的什麼菜?這麼難吃,不吃了不吃了。”然後嘟起嘴,耍起小孩子脾氣。
“放肆!”魯國公拍案而起,瞪眼兇他,“安王在此,由得你胡來,不想吃就別吃,給我滾回自己屋子去!”
沈淮也有十八了,早在兩年前便娶了妻室,只是他小的時候腦袋被門夾過,腦子不太好使,一直有些傻乎乎的,此時見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如此兇自己,當即撇了撇嘴,“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然後一扭頭,轉身就跑。
二少奶奶見狀,想要追過去,又見公公臉色不好,而且安王也在,就不敢走。
安王段珏笑了笑,便道:“夫人還是跟去瞧着些吧,莫叫沈公子磕着碰着。”
二少奶奶聞言,這才匆匆告安,轉身追了出去。
沈老太君嘆了口氣,緩緩道:“叫王爺見笑了,這孩子自小就不懂規矩,老身在此給王爺賠禮了。”
“老太君折煞本王了。”段珏斂眉道,“說好了只是家宴,沒有君臣之分,況且本王是沈家女婿,也是小輩,哪能承受祖母的禮?怕是要天打雷劈的……”
聽得安王如此說,安王妃面色愈發紅潤,提袖掩脣嬌笑着,然後扯了扯夫君的袖子:“知道王爺疼惜妾身,可我們沈府該守的規矩還是得守的,您這樣說,怕是要家裡人拘束了。”
段珏在桌下握住嬌妻的手,微微含笑點頭,端坐着:“本王倒是覺得吃着很好,不論色澤還是口感,都甚合意。”
沈晏擡頭去看段珏,面上微微含笑,本來還想親自去一趟安王府呢,眼下看,着實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