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少在安竹牀前轉了一刻鐘,左思右想,也沒想出個好主意。安鬆見他爲難,便爲他分憂道:“少爺,不若您帶着護衛大哥們先走,我留下來照顧竹哥。等他好了,再跟在商隊後面,回清安縣。”
安鬆是三年前纔到安三少身邊的,他如今與安三少年歲相同,皆虛歲十七,比安竹小上兩歲。也是從小就被家人賣到安家的。
“父親實在是催得緊,那你留下看護他吧。”安三少從荷包裡取出一千兩,給安鬆,“這些銀子,你拿去。除了給安竹請大夫看病,以及你們回弘安府的路資,若還有剩餘,都算你的辛苦費。一會兒我下去,先在掌櫃那兒,給你們預付兩個月的房費,你還是就住在安竹隔壁,方便就近照顧他。想來兩月後,安竹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少爺,一千兩太多,哪裡用得了這麼多!只要五百兩就夠了。”安鬆是個老實人,知道只要五百兩,就足夠他和安竹兩人消費的了,不肯再要多的錢。
安三少推拒了幾次,拗不過安鬆這個實心眼牛脾氣的,怒氣衝衝地道:“這是少爺賞你的!用不了就存着,以後娶媳婦用。你想娶太太身邊的瑩秀,聘禮少了,看人家姑娘理不理你!”
“我父親身邊的三管事可是年輕有爲又財大氣粗,也看上瑩秀了呢,他早就向我父親求過,想等三年後娶瑩秀。我母親說了,要看瑩秀的意願。如今你不多攢些老婆本,怎麼娶瑩秀?”
安三少不害臊地左一句“娶媳婦”,右一句“老婆本”,把安鬆說得面紅耳赤,他藏在心底的隱秘就這樣被人說出,讓他想找個地洞鑽。
安鬆心說他只和安竹說過他的心思,一定是牀上那個二貨,告訴少爺的。
安鬆恨得牙癢癢,想着等安竹痊癒,就揍他一頓,什麼話都往外說,也不怕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少爺,”安鬆赤紅着臉拜託安三少:“您可別對他人說這些。是我對瑩秀姑娘……有意,她什麼都不知道。您這麼說,會壞了她的名聲的。”
“你收了銀子,我就不說了。”安三少賤兮兮地笑。
“好。”安鬆心說:若不是你是少爺,鬆爺非鐵揍你一頓不可!別以爲老實人就沒脾氣了!
安三少這才滿意地下樓,找曹掌櫃結賬,又給安竹和安鬆付了房費,正準備離去,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喧囂的車馬聲、說話聲。
安三少和曹掌櫃心裡同時冒出一句話:又有車隊來了。
曹掌櫃不認識什麼清安安三少,一想到外面又有一隊車馬停下,只覺白花花的銀子長着翅膀朝他飛來,擋在他身前的安三少被他撞開,店小二們也拿了一條條熱帕,緊跟在笑得滿臉褶皺起的曹掌櫃身後,熱情洋溢地迎上剛剛停在客棧外的岑二孃一行人。
因爲車馬太多,把客棧外擠得水泄不通,擋着裡面的人進出了,曹掌櫃也不介意,以春風拂柳的和煦姿態,親切地同老熟客林五爺等人打過招呼,聽說主家是極大方的岑家人,心中很是歡喜,想着這次可以多得些賞銀了,便腳底生風地朝後方那輛更豪華精緻的馬車走去。
“車裡可是岑老爺一家?”曹掌櫃以最溫和有禮的語氣道:“鄙人乃招福客棧掌櫃曹靖,恭候幾位大駕光臨。”
岑二爺休息了一晚,精力充沛,見林氏和安三郎也都面色紅潤,今日興致上來,想攜妻兒逛逛閔州府城,也不枉他們出來走一遭。
岑二孃見父親不再沉浸在被黜和被親父驅逐的悲傷中,也願意隨着他。
如此,纔有了車隊停在招福客棧外的這一幕。
岑二爺聽到曹掌櫃的聲音,和岑大郎率先跳下馬車,他見岑大郎掀開車簾去扶岑二孃、林氏和岑三郎下車,便上前兩步,與曹掌櫃抱拳寒暄:“我乃岑墨遠,字鬆卿,曹掌櫃有禮。身後乃我的家眷,怎能勞掌櫃親迎?”
“岑老爺這話,可折煞老夫了。”曹掌櫃第一次遇上這等渾身書香氣卻親和有禮的人,見對方如此尊重他,簡直比給他銀子還叫他歡喜,頓時笑得更和藹:“想來一路勞頓,各位也辛苦了。不如,先入客棧歇息歇息。我們客棧還有一個極清幽的小院空着……”
岑二爺在曹掌櫃說話時,就觀察了一下週邊環境,見自家車隊擋着路了,有些歉意地道:“我們都還不累,不如先找個地方,讓我們把車馬安置好,可不能一直這樣擋着您和裡面的客人。”
曹掌櫃一聽岑二爺說話如此貼心,笑意更甚,一張老臉見牙不見眼,“也好。馬上就有商隊要離開了,不如您讓林五爺他們,先把馬車趕到我們客棧旁邊的衚衕裡,讓客人離去。等他們走了,就有地方給您停馬車了。”
“也好。”岑二爺從荷包裡掏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曹掌櫃:“勞煩掌櫃遣人爲我們準備幾桌吃食。不需要太精緻,每桌只要尋常的五葷五素就好了。剩下的銀子,就當是我的補償,請您笑納。擋了您和客人的路,實在是抱歉了。”
曹掌櫃這個一向視銀子如命的人,在後面夥計驚詫的目光裡,只收了岑二爺一張銀票,另一張,說什麼都不要。
岑二爺推說不過曹掌櫃,只好把銀票收下,去前面讓林五爺幾個,把馬車往衚衕裡趕。他和岑二孃幾人,卻與曹掌櫃一同進入客棧,打算去瞧瞧曹掌櫃讚不絕口的那個清幽小院。
岑二孃因今日要同家人閒逛閔州府城,又不想戴帷帽,便做了男子裝扮,瞬間從嬌俏少女變成翩翩少年郎。
曹掌櫃一路領着岑二爺幾人走,一邊不露痕跡地偷偷打量岑家的三個少爺,看他們一個個的小小年紀,卻別有股詩書蘊養出來的芝蘭氣質,雖不曾言語,但一舉一動都文質優雅。
再聯想自家那兩個唸書不成又沒有經商頭腦、只曉得耍刀比拳的不成器的孽子,在心底直嘆:老天不公!爲何如岑家少爺這般文曲星樣兒的娃兒,怎麼就沒落一個到他家呢?莫非是他前世造孽太多,今生才攤上那兩個朽木孽障?
在曹掌櫃聯想翩翩,沒有注意前方時,被他撞了一下氣悶不已,一直守在門口等他,想要報復回去的安三少,終於見着不長眼的老頭回來了。二話不說衝到曹掌櫃面前,狠狠迎面撞了他一下,險些沒把神遊天外的曹掌櫃撞飛。
岑二爺幾人見狀,都憤憤地盯着不尊老的壞小子安三少。
岑大郎最喜打抱不平,趁父親扶着曹掌櫃詢問可有礙時,他直接一個箭步跨到安三少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這壞蛋!快向曹掌櫃道歉!否則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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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依然在路上親的打賞,讓葦草受寵若驚!真是太感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