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離開京城了!”敏瑜很是不捨的握着馮英,不,現在應該改口叫馬瑛了,這是距上次到這福安公主和嫺妃娘娘的旗號去探視她之後的第一次見面,而這一面之後,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暗自下了什麼命令,威遠侯府的案子判的很快,從開堂問審到塵埃落定不到半個月,馮胥武也在定案之後,改回了原本的姓氏馬。
雖然戚老夫人抵死不肯認罪,非要說是已經改回本姓的馬胥武忤逆不孝,往她身上潑髒水,但是她身邊那些當年參與了那些泯滅天良的事情的下人嘴巴可沒有那麼硬,大刑之下供認不諱,更有那種心眼極多,爲戚老夫人的狠辣手段心裡發寒,想要爲自己留一條後路的供出了保留下來的證據,包括當年馬家夫妻身上的幾樣遺物,馬胥武的襁褓等等,在這些證據下,戚老夫人就算嘴硬也只能服罪。
戚老夫人的罪行,原本可以判一個斬立決,她身邊的平媽媽,還有幾個直接參與了殺人的管事媽媽都是斬立決,只有她例外。這是馬胥武上書懇求,說她雖然罪無可恕,但是還請皇上看在威遠侯幾代侯爺爲國捐軀的情份上,給威遠侯府留一份體面,給她一個體面的死法。
這份懇求皇上應了,就在其他參與的下人被處斬的那一天,戚老夫人一杯鴆酒先行一步,到死她也沒有再見到她至死都放心不下的孫兒孫女——倒不是他們不想來見老夫人,而是被馬胥武關在家中,更派了親兵把守,根本出不來。
戚家也因爲這件事情大受牽連,戚老夫人的長兄原本是都督府的左都督,更被直接撤官。戚老夫人的幾個侄子也受了影響,不是撤官就是貶職,原本在大齊武將世家中勉強能夠算是一流人家的戚家,經此一事,立刻落到了三流之列,還是那種遭了厭棄的。短時間再難翻身的。
至於威遠侯府,倒是沒有因爲這件事情受到牽連,只是原本的威遠侯已然改回本姓,自然不能再承襲爵位,由馬胥武推薦。皇上從已故的老侯爺庶子中挑選了一個名爲馮胥光的承爵,馮胥光在兗州出生長大,只來過京城兩次。皇上下旨將他召回,成了新出爐的威遠侯爺。
馬胥武則被封爲定國將軍,依舊統領兗州軍,不同的是皇上特許他帶着家眷上任,這對馬胥武來說是一種信任。也是一種光耀。馬胥武很歡喜,知道自己能夠帶着家眷一同前往兗州的時候,就讓王氏收拾行裝了。
他在兗州倒也有自己的府邸,有妾室,甚至還有庶子庶女兩人,但是對他來說。他更重視的還是自己的妻子——雖然恨極了戚老夫人,但是戚老夫人對他的教導卻已經刻在了骨子裡,對他來說。妾室通房再好,也只是妾室通房,是奴婢下人,正妻不能也無法陪伴他的時候在內宅侍候他的,妻子纔是那個能夠和他平起平坐。患難與共,更需要他尊敬的人。之前一直將王氏母女留在京城。是他不能選擇的結果,而現在,有了皇上的允許,他自然要將妻兒帶在身邊。
他不想在京城呆太久,王夫人也想盡快離開這個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的地方,不過五六天就把東西收拾好了,也就是這個時候,馬瑛纔給敏瑜和王蔓如下了帖子,請她們過府見一面。
“我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不過這樣挺好!”馬瑛的臉上帶着爽快的笑容,她看起來還是很瘦,但氣色卻完全不一樣了,沒有那種看不到希望的暮氣,也沒有壓抑的心中苦悶的鬱郁,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她笑盈盈的道:“我早就想請你們過來了,可是你們也知道,我們家一直兵荒馬亂的,好不容易案子結束了,又爲了認祖歸宗折騰了幾天,好不容易能夠請你們過來了,卻又到了要分離啓程的時候了。”
說起來,馬姓也是大齊一個顯貴的大姓,閣老之中就有一位馬閣老,算起來卻是馬胥武親祖父的嫡兄,這位馬閣老和馮胥武也是認識的,對他也很欣賞,勳貴之中像他這樣有祖萌,但卻沒有一味的依靠祖萌的可不多。
現在,對他除了欣賞,更多了一種長輩的姿態,在確定他是馬家的子弟之後,和族老商議,接納他會馬氏宗族,馬胥武沒有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入了宗族之後,宗族不但將他一家人過世後被家族收回來的產業盡數給他,還附帶了一份由各家湊起來的不大不小的家產,其中就包括他們家現在居住的這個不算小的宅子。
“兗州那麼偏遠,韃靼又不消停,連年進犯,伯父怎麼放心讓你們一起去呢?”王蔓如湊到馬瑛身邊,尖酸依舊的的道:“那種地方,吃的,穿的,用的定然都很差,你能受得了嗎?我敢說,你要是去個一年半載,定然一身寒酸氣!”
“是啊!還有,你可還是公主的侍讀呢!要不然你和伯父伯母商量一聲,你自己留在京城?反正現在沒有人能欺負你了,他們也不用擔心你受苦啊!”敏瑜點點頭,王蔓如說得不好聽,但卻讓她頗爲認可,像她們這種打小長在富貴窩的,自然覺得除開京城,就沒有幾個好地方,尤其是兗州這樣的邊城,能好纔怪。
“我現在只是定國將軍的女兒,可不是威遠侯府的姑娘了,沒有必要講究太多!”馬瑛笑着道:“或許是我天生就是小家子氣的,我反而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心裡踏實,我寧願和爹孃一起過更清苦的日子,也不願意再過以前錦衣玉食卻沒有半點尊嚴,被人挑剔到死的日子。至於公主侍讀的身份,我現在不過是個定國將軍的姑娘,自然沒有資格再進宮陪伴公主殿下了。我已經和娘說好了,她已經王宮裡遞了帖子,她會當面向嫺妃娘娘請辭的……當這兩年侍讀,對我來說最大的收穫就是有了你們兩個朋友。敏瑜、蔓如,我離開之後你們兩個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不對付了!”
“哼。和她~”敏瑜和王蔓如不約而同的嗤了一聲,卻又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這件事情之後,她們人前還是一樣的不對付,但是心裡卻隱隱的將對方視爲知己,她們相信自己或者對方以後有什麼事情,對方不會袖手,自己也不會旁觀。
看着她們那麼有默契的樣子,馬瑛不再爲兩個好朋友擔心,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她心裡卻對這兩個朋友充滿的感恩,她知道要不是因爲有她們的話,自己母女現在定然談是另外一種光景了。說不定已經屈服,也說不定……
“公主侍讀這個身份確實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可是就這樣丟棄是不是也有些可惜?”敏瑜敢肯定,王夫人向嫺妃娘娘請辭定然不會被爲難,但是嫺妃娘娘一定會極力挽留就是。畢竟定國將軍可是兗州軍的主帥,是在朝堂之上絕對不會讓人忽視的人物啊!
“沒有什麼好可惜的,就算我留在京城,也不會再當公主侍讀了!”馬瑛搖搖頭,然後帶了些悲傷,咬牙切齒的道:“你們定然不知道。那個老虔婆當年爲什麼那麼好心,會進宮向嫺妃娘娘求這個恩典吧!”
看着馬瑛的表情。王蔓如和敏瑜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起了那血書上觸目驚心的內容。最後還是敏瑜略帶遲疑的道:“難道她逼着伯母落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嗯!”馬瑛點點頭,道:“娘生了我之後懷過三次,第一次我正好生病,發燒不止,那老虔婆卻怎麼都不肯爲我請大夫。而是讓人端了一碗藥給娘,直言。說娘喝了藥她就請大夫……那年我才四歲,娘擔心我燒久了救不回來,便把藥喝了。第二次,那年娘聽說嫺妃娘娘要爲福安公主選侍讀,去求她爲我求恩典。那老虔婆當時一口答應,沒有提什麼要求,可是就在過完年後,我滿心歡喜的準備進宮讀書的時候,她卻發現娘有了身孕……爲了我的前程,娘又一次屈服了。”
“難怪你過年前看起來滿腹心事呢?是不是那個時候她就開始逼迫你們了?”敏瑜握住馬瑛的手,爲王夫人那種濃烈的母愛而感動,也爲馬瑛小小年紀既擁有承受這些而心疼,更多的是對戚老夫人的憤慨。
“不是!那次還真是和長姐吵架……”馬瑛卻搖搖頭,帶了慶幸的道:“現在想來還真是要感激她,要不是她爲了打擊我,口不擇言地讓我別以爲當公主侍讀有什麼大不了的,那是用我的弟弟妹妹的命換來的,就算是榮耀,也是帶着鮮血的……我當時很震驚,就去逼問我娘,我娘自然不會說實話,只說她是嫉妒,所以才故意胡說八道。可是,我怎麼會被我娘給騙過去,所以就多了個心眼。卻不料,還沒到過年,那老虔婆就發現娘又有了身孕,還想故技重施……我一直盯着我娘,自然不會讓她得逞,我還威脅我娘,要是屈服了,那麼只能恕我不孝,我會陪着這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一起去死,親自去給弟弟妹妹們道歉……”
敏瑜掏出手絹,遞給淚流滿面的馬瑛,她擦了擦眼淚,繼續道:“我當時真的想死,爲了我,我娘失去了兩個孩子,我覺得自己身上都透着一股子血腥味。我娘見我認真了,就難得堅持的沒有聽從那個老虔婆的擺佈,她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就將我們母女囚禁了起來,不讓我們和外界通聲氣,還在吃食裡面下藥……”
“因爲爹爹常年不在家,只有白雪紛飛的冬天才能回來,所以那個老虔婆並沒有讓人在我娘和我住的院子裡種花木,爲了讓院子看起來好看一些,娘在自己住的院子裡中了些菜,去年收了很多的大白菜,府裡吃了一些,長姐就發脾氣,說一副窮酸相……剩下的要讓人丟,娘無奈,就讓人在自己院子裡挖了一個小小的窖,把剩下的那些白菜放到了窖裡,原本是不想太浪費,但卻成了我們母女唯一敢吃的東西。”
“娘院子裡沒有廚房,我們又出不去,我們倆就生吃,還不敢多吃。我和娘身邊的丫鬟婆子也都被關了起來。這樣既能防止她們說不該說的話,也能防止她們給我們送吃的,甚至還停了炭,我們兩個只能整天呆在牀上相互取暖……京城的冬天真的是很冷啊!”
怪不得她那個時候瘦成了那個樣子!敏瑜的眼淚也下來了,王蔓如卻很奇怪的道:“你們被看得那麼緊,怎麼還能把荷包放到牀下?”
“那個是剛剛知道娘有了身孕,那個老虔婆要逼着我娘打胎的時候就準備好的,那個時候老虔婆看得還沒有那麼緊。那個時候也沒有想到老虔婆會狠毒如斯,寫血書也是擔心一般的書信沒有那種效果,爹爹見到了不會立刻回來。可誰知道……”馬瑛輕輕的嘆氣,道:“而且,那血書原本是想請舅舅舅媽他們送到兗州給爹爹的。他們每年都會在年前上門拜年,每年都會在娘面前哭窮,把娘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不多的私房收颳走。今年他們也來了,可是卻異口同聲的勸娘,讓娘不要癡心妄想。說有我這個女兒已經夠了……這樣的人我怎麼敢託付,恐怕信到他們手上還沒有捂熱乎,就被他們送到老虔婆哪裡邀功請賞去了。我只能將荷包那樣弄好,只是做一個最後的念想,根本就沒有想到那麼多天都沒有被人發現,也沒有想到居然能將它送到爹爹手裡。”
原來是這樣!王蔓如和敏瑜恍然大悟。王蔓如嘆氣道:“還好,你知道未雨綢繆,做了準備。要不然的話,我們就算有心幫你,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應該怎麼幫你啊!”
“你那些舅舅也未免太……”敏瑜搖搖頭,他的舅舅舅母並不常來耒陽侯府。但是敏瑜卻絕對相信,一旦高夫人有什麼需要。他們一定不會這樣。
“只要能夠從老虔婆哪裡得到好處,我和我孃的死活又算得了什麼!”馬瑛冷冷一哼,卻又帶了幾分神秘的小聲道:“我悄悄的讓人準備了一份看起來很豐厚的禮物,讓人大張旗鼓的送去了王家,戚家人一定會以爲是他們送信給爹爹的,等過了風頭,一定會騰出手來給他們一個難忘的教訓。”
“這招夠狠!”敏瑜和王蔓如一起翹起了大拇指,戚家雖然被罷官的罷官,被貶職的貶職,但要收拾王家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笑的是他們還不知道這份禮物會給他們帶來麻煩,還很高興,還上門要見娘,還想讓爹爹看在親戚的面上照顧一二……我沒有讓娘見他們就把他們給敷衍走了。”馬瑛冷冷一笑,而後卻又道:“送信的這件事情就當是王家人做的吧,真相我們心知肚明就好,免得給你們和你們家人帶來麻煩,畢竟這一次戚家受到的打擊實在實在重了些,他們一定會挾擊報復的。”
“你真的不一樣了!”敏瑜看着馬瑛,驟然之間她長大了很多,懂得謀劃,懂得佈置退路了。
“經歷過這些事情,還不長大的話,那我就該笨死了!”馬瑛微微一笑,道:“還有一件事情,你們聽在心裡,福安公主也好,嫺妃娘娘也罷,你們還是稍微留個心眼。這幾日和爹爹說起一些事情的時候,爹爹說,能夠見死不救的人,心腸硬,天生涼薄,這樣的人不可深交,說不定哪一天,她就能爲了自己的一點點小利益,把你給賣了。嫺妃娘娘是這樣的人,福安公主也好不了,你們多個心眼不是壞處。”
“你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敏瑜點點頭,馬瑛的這些話和高夫人的雖然不同,但也不相悖,她關心的問道:“你們要去兗州,那你的長姐長兄呢?他們也一起去嗎?”
戚老夫人的事情給戚家帶來了巨大的影響,也讓戚家的姑娘名聲徹底臭到了陰溝裡,已經訂了親的戚家姑娘無一例外的都被男方退了親,這不僅僅是男方的落井下石,更要緊的是人家也擔心娶一個那般狠毒的媳婦回去啊!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剛剛嫁過去,還沒有生養的戚家姑娘被休回了家,那些生養了孩子的,也被夫家查了個底朝天,就擔心她們也做了以子換女的事情。
連戚家的姑娘都被人這般質疑,收到了這樣的連累,戚老夫人一直當眼珠子養在身邊的馮怡自然也不例外,事實上她未來的夫家勇國公府是第一個上門退親的。
“自然是要一起去的,不過他們都很不想去,正在和爹爹鬧呢!”馬瑛撇撇嘴,對哥哥姐姐她的感情很複雜,恨極了,怨極了,卻又不得不正視他們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的事實,她輕輕地嘆口氣,道:“爹爹說大哥被老虔婆寵壞了,完全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要讓他進兗州軍好好地磨練,而大姐……要是留在京城,她恐怕只能當一輩子的老姑娘了!其實,這一次也多虧了她,如果不是她,我不會知道娘爲了我受到的折磨,也不會處處留意,說不定這一次又讓老虔婆得逞了。如果不是因爲她定好了明年的婚期,擔心我娘有什麼意外,真的死了,她要爲我娘守孝,誤了婚期,我和我娘又哪能堅持到爹爹回來……唉,恨是恨極了她,但現在,卻也不想那麼多了。只希望到了兗州之後,等事情平息的差不多了,讓爹孃給她找個人家嫁出去,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也就是了!”
“不說這些了!還是說點開心的事情吧!”看着情緒低落的馬瑛,敏瑜拍拍她,道:“兗州有沒有什麼有趣的,好玩的,說來聽聽!”
“當然有了!”說到這個,馬瑛的臉上就帶了些興奮,這段時間她沒少纏着馬胥武給她講兗州,馬胥武在那個地方呆了多年,對那裡充滿了感情,在他嘴裡的兗州比京城生動有趣,更有人情味,這種感情也影響了馬瑛母女,讓她們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嚮往……
聽着馬瑛的描述,敏瑜和王蔓如也帶了幾分嚮往,但更多的卻是濃濃的別離之情,她們知道,這一別真的不知道要幾年之後再能再相見了……
ps:
*咳咳,估計失誤,原本想燈寶寶睡了起來碼字,結果自己也跟着一起睡着了,醒來已經凌晨三點,怎麼都爬不起來了…… *不過這章夠肥了,親們就原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