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以往,桃花漫舞的樹下,他吹笛,她撫琴,四目相顧而視,他眸中有她,她眸中只有他,本以爲那一顧便是一生。卻被他一面聖旨,生生割斷了這幅美好的畫卷,從此,想到那畫面,他與她的臉都已變得扭曲,再也沒有美感。
孤獨雍聞言,扭過頭,細細看着她淡然無波的美顏,許久才道,“湘辰有沒有說你很像一個人?”
“說過,說我眉目間有幾分像前皇后。”夏思雪強忍住心裡的恨意,語調越發淡然的說道。
“卻有幾分像。不過,你不是她,別妄自想成爲她。”
“我是一個男子,怎會想成爲她?再說,我就算是女子,也萬不會想成爲她那樣的女子。”夏思雪即使很努力維持淡然的語調,可這句話吐出時,聲音還是微微帶着顫抖。
“怎麼?她那樣的女子不好嗎?”孤獨雍突然目露寒光。
“您是想讓我將你當作皇上來回答,還是雍大哥來回答呢?”夏思雪坦然的擡起頭回視着他道。
夜風徐徐,吹起了她散落髮髻處的細發,使她看起來有幾分的靈動,恍如夜間的白蓮仙子。一塵不染,清麗脫俗。
“是皇上如何,是雍大哥又如何?”
“是皇上的話,我只得保全性命,回答你說,皇后一代嬌女,就算在下是女子也不敢想自己能成爲她這樣的女子。”夏思雪話說到這,窺見孤獨雍狹長的鳳目眯了眯,便知他知道她這是句假話。
他不開口,而是一副靜待下文的模樣等着她繼續說下去,可她卻突然轉移話題道,“雍大哥,聽說你有一株真銀草?”
孤獨雍聞言,面色一冷,“聽說?你聽誰說的?”他豁然發現,最近自己的秘密越發不是秘密了!可當年,母妃交給他真銀草的時候,明明只有他和晴雨兩個人在場的。這樣的秘事,居然一日間,便不是秘密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開始不安起來。
夏思雪自然知道孤獨雍會懷疑,她不答反問道,“夏相是不是進宮找你討要了真銀草?”
“你真不簡單,居然連朝中大臣的動向都知道!你究竟是誰,接近湘辰和朕究竟是什麼目的?”孤獨雍眯起眸,身子一躬,伸手就鎖住了她的喉嚨,逼視着她道。
“孤獨雍,你別以爲誰都對你有目的!我只是在意我一個好朋友的性命而已!他中了鳩毒,需要真銀草解毒,否則,我纔不會來與你賞月!”夏思雪聞着他袖間傳來的龍涎香味,再也忍不住心痛的舉起手,掰開他掐她脖子的手,朝他吼道,“放開我!”
她恨他,恨他碰觸她!
恨和他說一句話,恨看到他這張臉,恨他的一切……
她以爲自己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恨意,可卻在他的手碰觸到她的肌膚時,她的恨意便襲遍全身,讓她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想要推開他……
看着眼下人那厭惡的表情,他的眸中劃過一絲受傷的光芒,可手依舊在她脖子上掐着,無論她如何掰扯,狠抓,他都紋絲不動。
最後是夏思雪累了,冷靜下來,深喘着粗氣瞪着他片刻,才穩定情緒道,“
若你肯給我真銀草,我願意向你許諾一件事!”
孤獨雍這纔回過神,鬆了手,“你可知,那真銀草是何等的珍貴?並且,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我知道,我只是想試一試。我也早猜到會是這個結果。”夏思雪整理了一下衣領後,猛地站起身子便要走。
卻被孤獨雍一把捏住肩膀,頭頂也傳來他的聲音,“你的好朋友不會是夏昀的私生子吧?”
“正是他!”夏思雪冷冰冰的回答完畢,就又蹙眉來掰他的鉗制她肩膀的大手。
“若他死了,你會怎樣?”
“若他死了,我會更恨你!”夏思雪猛地擡起頭,充滿恨意的瞪向上方的男子。
當孤獨雍看到她美目中朝他投來的仇恨目光時,他的心如被痛擊了一下,讓他呼吸忍不住一窒,“更恨我?爲什麼恨我?我並不記得哪裡得罪過你。”
夏思雪頓知失言,忙趁他不備間,掰開他的手,逃到一邊,厭惡的蹙起眉頭,使勁的一邊拍打着肩膀處,一邊從棧橋上走向蘆葦叢生的岸邊。
孤獨雍的手收回,緊緊捏拳朝她的背影怒道,“你這番對朕無禮,不怕朕殺你嗎?”
夏思雪聞言,身子氣的發顫,恨恨的轉過頭瞪了他一眼,她想說,已經被你殺了一次了,她還怕被你殺第二次嗎?!可最終她只吐出幾個字彌散在風中,“無禮?明明是你無禮在先,你不願贈我真銀草,我便不想再見到你!”
話末,決然離去。卻沒走幾步,就聽身後隱隱又傳來孤獨雍的聲音,“你方纔說許諾我一件事來交換他的性命,當不當真?”
聞言,夏思雪詫異的轉過頭看着立在棧橋前方,被腳邊燈籠昏黃光線暈照出淡淡光影的修長人影,半晌才答道,“當然!”
“那麼,我同意救你朋友一命。”
“你需要我許諾你什麼?”
“不要恨我!”當孤獨雍的聲音隨着夜風,襲向夏思雪時,她的心微微一顫,附帶身子也跟着向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腳跟。
他說讓她不要恨他……
眼前劃過自己和他相知相戀,以及到最後看到那絕情聖旨的一霎那的絕望畫面,她的淚水滾滾而落,隨後又被風吹散。
伸手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永遠也忘不了鳩酒下肚時,小腹的劇烈疼痛,孩子就這樣無辜的隨着她殞命,而他就是劊子手!
他不但殺了她們母子,還硬生生的剖開她的小腹,取出孩子,生生讓她們母子分離。這樣的恨意,讓她怎麼消除!
孤獨雍也不急着催她,而是靜靜的看着她,直到燈籠內的蠟燭燃完,燈滅許久,他才深深嘆了口氣道,“到底是什麼事惹得你這番恨我?”
夏思雪不答反問,“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爲什麼恨你的!”
“好吧,恨我的人很多,我不在乎多你一個。我收回這個條件,那麼我換一個可行?”孤獨雍道。
“行!”夏思雪顯然樂意換條件。
“那麼,你就陪我合奏一曲吧?!”
夏思雪猶豫了一下
。
孤獨雍道,“難不成,你這也不願意,原來,你和他之間的情誼也不過爾爾。”
“好,成交!”夏思雪爽快答應。
隨後,夏思雪走回絨毯上,坐了下去,就着清冷的月色,她拿起古琴放置膝間,“皇上你還想彈飛鳳在天嗎?”
“我說過,你叫我雍哥的。”月色下,看不起他臉上的表情,但卻知道他正低頭看她。
夏思雪強忍怒氣,淡漠道,“那好,雍大哥,你還想彈飛鳳在天?”
“嗯,就這曲。”孤獨雍伸手從腰間取出玉笛,放置脣邊,率先吹出清脆的笛聲。
夏思雪緊隨其後,即使沒有亮光照射琴絃,彈依然能準確的摸到琴絃,並且彈奏起來,一點都沒出錯。
琴、笛相合的聲音,劃破夜的寂靜,驚飛幾隻落宿蘆葦叢中的白鷺,發出清脆的啼鳴聲。
於是,清冷月色彌散的湖面周遭,有風吹樹葉的聲音,有鳥兒展翅啼鳴的聲音,更有那氣勢恢宏的琴聲,和滿含悲傷之情的笛音。一時間,湖邊便從之前的寂靜變成了天籟之音環繞的美妙仙境一番令人癡醉。
棧橋盡頭,那一坐一站的兩道身影,迷幻如仙人下凡。
不知何時,琴聲落笛聲止,一切又恢復到了寂靜之中。兩個人互相對望了許久,夏思雪終是將琴放回原處,站起身子,走向孤獨雍伸手道,“一曲結束,雍大哥該將真銀草贈給我了吧?”
“你當真銀草是玉佩之類的東西,貼身攜帶嗎?”孤獨雍冷音道,“你放心,他的性命我會救的。”
夏思雪雖然不信他,可也不能太逼他。否則他真不救迎風,那麼她也拿他沒轍。
“君無戲言,我信你!”夏思雪收回手,冷冷說完,便轉身離開。
“你是夏府中人吧?”孤獨雍說完這句話,夏思雪身子一頓,卻並未回答他。見狀孤獨雍揚起脣角,又道,“不知,你是否認識夏思雪呢?”
他這話一出,夏思雪的心漏跳了一拍,腳不由自主的停下來。
她知道,此時若自己不解釋一些什麼的話,孤獨雍定會懷疑她就是夏思雪的!可自己究竟哪裡露出破綻讓雍帝懷疑的呢?
“認識,我還救過她幾次。”夏思雪頭也沒轉的回答道。
“原來如此。”孤獨雍瞭然笑道,“是你從夏思雪口中得知我這裡有真銀草的事吧?”
夏思雪聞言,舒了一口氣,“天色不早了,還望雍大哥早些回宮取來真銀草救我朋友!”
話末,快步離開了此處。
孤獨雍看着她消失處,緊緊捏住玉笛,久久失神。
等夏思雪回到夏府觀雪閣時,便見粉黛一骨碌從牀上爬下來,輕聲朝後窗問道,“是小姐回來了嗎?”
“嗯,是我。”夏思雪是從後院狗洞鑽進來,然後迎着圍牆繞到觀雪閣的後窗這邊翻進來的。
這裡也就是夏蒙月經常放毒蛇的地方,後來周素雲派人將後窗這加了個大鎖,若裡面被鎖,外面是推不開的。而夏思雪就是利用這裡屢次外出而不被發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