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伯夫人差人出去問了幾次,都說二爺還沒回來,想來去了大齊家衚衕後,最早也要用了晚膳纔回來,下人們便都勸她別等了。
李媽媽和大丫鬟嫣紅更是小心翼翼的陪在她身邊,看似不敢出言勸慰,卻依舊個個兒戰戰兢兢。
承安伯夫人便回想起前幾年,那時候她還是世子夫人,也還沒做婆婆,還要每天按時去老伯爺夫人跟前晨昏定省,那時的日子彷彿比現在難過得多。
可她身邊的李媽媽和丫鬟們,還有她的菲菲,卻總是陪着她說笑,替她寬心,自家老爺更是待她寬和得緊。
可是現如今呢?
看似她是做了伯爺夫人又掌了家,威嚴有了,也不用去老伯爺夫人跟前受氣了,這些和她最親近的人呢?卻跟她漸離漸遠了……
她便自失一笑,就輕聲招呼李媽媽,叫李媽媽差個人去將三小姐喚來陪她用膳。
李媽媽又是一個激靈,下意識便想開口勸說您可別拿着三小姐做筏子了,二爺被岳家留下那是人之常情,可不關三小姐什麼事兒。
可李媽媽本就不是膽大之人,猶豫了猶豫到底沒開口,更是應了聲便要出門差人,這時就聽得外頭稟報進來,二爺和二奶奶回府了,三小姐也過來了。
承安伯夫人先是一愣,幾乎不敢相信,再看嫣紅,嫣紅就笑着對她點頭,又給她重複了一遍,說是二爺小兩口兒和三小姐來了。
她便輕輕哼了一聲,表示她知道了,又將嫣紅嚇了一跳。
誰知嫣紅剛垂了頭,就聽得暖炕上有動靜,擡頭就瞧見夫人已經下了炕,還趿拉着鞋便快步迎了出去。(鄉)$(村)$(小)$(說)$(網)高速首發!
嫣紅驚得張大了嘴。
可她也不敢以爲夫人這是出去迎人,在她看來,夫人恐怕是堵着門去喝罵纔是真的!
她便急匆匆追了過去,彷彿她若慢了一步,夫人隨時都可能會將高諍等人罵的狗血淋頭。
怎知等她到了門邊,就發現夫人靜靜的立在門裡,臉上全是慈愛的笑容,還趁着人沒到迴廊下、不停的調整着笑容,以圖這笑容更好看些。
嫣紅突然就想起她前天夜裡值夜,迷迷糊糊聽見了夫人說的夢話,似乎是說“諍哥兒……母親對不住你”?
這時也不等嫣紅重新納過悶來,門簾便被撩開了,撩簾兒的李媽媽也沒想到夫人竟在門邊站着,嚇得她立刻就是手一哆嗦,險險沒將那門簾扔回去。
高諍和齊妙也就瞧見了承安伯夫人站在簾子後頭,那臉上的慈愛笑容雖有些僵硬,卻還帶着幾分哀傷。
兩人頓時都頓住了腳步,又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他倆既然回來了,趕在晚膳前過來問個安是應當應分的,再瞧瞧承安伯夫人的身體恢復了幾分也是必須的,可眼下這……
好在齊妙也算機靈人,更何況高菲還在後頭跟着,她便悄悄推了高諍一把,兩人立刻快步進了門,又齊刷刷的給承安伯夫人行禮問起安來。
高菲隔着她二哥二嫂的肩膀時,也隱隱約約瞧見了她母親站在門裡,只是她也沒多想。
如今跟進來也一同給母親施禮問安,等被叫了起,她方纔恍過神來,原來母親方纔那是站在門內迎他們。
高諍小兩口兒連帶着高菲便都有些心頭忐忑,忐忑於他們母親今日這是怎麼了,母子四人便這般愣在了廳堂裡。
嫣紅情知自己不能再裝啞巴了,便清脆的笑着打破了這個尷尬。
她一邊上前輕扶上承安伯夫人的胳膊,一邊笑道二爺二奶奶和三小姐快快西次間請。
“將前幾日舅老爺差人送來的六安瓜片泡來,給他們嚐嚐,再去吩咐廚房多加幾個好菜。”
被嫣紅扶着坐上暖炕的承安伯夫人這般軟聲吩咐。
高菲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這個纔是她母親的樣子!前幾年的母親就是這個樣子!那個最叫人心疼卻又最想依賴、最想靠在她肩上撒嬌的母親的樣子!
高諍和齊妙小兩口兒也驚呆了。
只因不要說齊妙了,就連高諍……對這樣的母親也陌生得緊,若叫他回憶,這彷彿是他十幾年前纔有過的待遇。
母子終歸是是母子,母女也終歸是母女,說的便是眼下這場面了。
高諍雖不像他妹妹那樣熱淚盈眶,心底卻感嘆得很,感嘆於他都成了家,才終於能在母親面前像大哥那樣,被母親噓寒問暖了。
齊妙卻是將腰背挺了又挺,只覺得連肩膀都僵硬了起來;腳背上那早就好了的燙傷,也在這時又隱隱疼了起來。
她和承安伯夫人可沒什麼血緣,若不是高諍將她和麪前這位婦人聯繫在一起,她認識承安伯夫人是誰?
因此上別說她心裡沒有感動,也沒有感慨,她反而又緊張了幾分。
只因她根本就不信,只是燒掉了一個巫蠱娃娃,那娃娃還嶄新嶄新的,她婆婆怎麼可能搖身變慈母。
恐怕她婆婆這是有事相求!這纔對她和高諍甚至高菲擺出了這麼一副姿態!齊妙這般想到。
誰知直到四人在朗春園正房的東次間圍坐在了膳桌邊,承安伯夫人一直都是軟語輕笑的,用膳時甚至還親自給高諍夾了好幾次菜,給齊妙盛了半碗牛肉羹。
齊妙就越發覺得心底忐忑了,忐忑於她婆婆越是這般低聲下氣,待會兒開口相求的事情恐怕就越難辦。
那濃香的牛肉羹喝在她口中便滋味奇怪得很,竟被她嚐出了幾絲酸苦。
薛槿的母親教給齊妙的並不只是蠱毒,還教過她怎麼嚐出膳食裡的不對味兒,齊妙當初出於好奇,還試過幾次,根本就是每試每靈。
她心裡便清楚得很,並不是她婆婆叫人在湯里加了什麼料,如今這湯的味道不對,只是她心中對她婆婆有牴觸,有提防。
好在齊妙也知道,她既然嫁進了高家,就沒有拿着自己婆婆千日當賊防的道理不是?
她便將心一橫,暫時放下了心中所有懷疑,踏踏實實用起了晚膳,那碗牛肉羹的味道也就重新鮮美起來。
怎知這好不容易平靜溫馨起來的場面,卻也是極容易被打破的,衆人才剛各自放下手中的碗筷,還不等招呼丫鬟們來收拾殘局,李媽媽就快步走了進來。
“大奶奶才用過膳食便吐得一塌糊塗,說是連苦膽都吐了出來,想請夫人派個老道的媽媽過去幫着瞧瞧,實在不成再請個郎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