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儼提出要親一親常臺笙的要求,雖沒有被立刻拒絕,但也遲遲得不到對方的迴應。過了好一會兒,常臺笙喝完杯中酒,忽然偏過頭看他一眼:“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面對常臺笙這樣的問題,陳儼想了半天:“也許親一下就知道了。”
他說完便轉回頭繼續喝他那半杯小酒,一旁的常臺笙似乎思考了很久,霍然起了身:“起來。”
“恩?”陳儼將手裡的杯子擱在地上,不明所以地跟着站了起來。
“太晚了,走回客棧不實際,這裡能住麼?”
陳儼沒有直接回她,而是轉過身往東邊走廊去了。這裡他只來過幾回,上次來還是很久之前,但蘇府的人會定期過來清掃,理應是能住的。他循着許久前的記憶走到一間臥房前,打開門果真沒有聞到灰塵味,他未點燈,徑直走到櫃子前翻出被褥,根據手感和乾燥程度能判斷出這些前陣子剛剛曝曬過。
一切都很好。
陳儼抱着被褥前去鋪牀,常臺笙這時走進了屋。他摸黑鋪完,想想這夜可能會冷,遂又去櫃子裡抱了一牀被子出來。
他在黑暗中行動自如,全然不會被什麼邊邊角角磕到撞到,做事也很是利索。
常臺笙站在離牀不遠的地方淡淡開口:“鋪牀加被這些事你做得很好。”
陳儼俯身壓被角,悶悶回說:“因爲是給你鋪。”
常臺笙無端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若我有興趣養什麼,那就一定要做到很好”,這麼說來他還當真是對照顧自己沒有興趣,而照料起別人的生活來卻興致勃勃的。那隻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常臺笙忽然靠着身後的牆輕嘆一口氣。
陳儼鋪好了走過來,常臺笙擡頭看看他。這時候屋裡還沒有點燈,黑暗之中彼此神色都看不清楚。
陳儼正要開口,常臺笙忽然伸手,飛快地攀上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擡頭就親了上去。她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他的脣瓣,趁他還未回神卻已經探進了他的領地,舌尖自上顎掃過他的口腔,陳儼回過神來無師自通地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常臺笙親得很霸道,她甚至轉了個方向,反將陳儼壓在了牆上。陳儼溫柔又熱情地迴應她,手一直放在她腰間,也沒有更近一步。常臺笙這時很清醒,她想做一次試探,試探清醒時候的自己,到底對陳儼存了怎樣的念頭。
陳儼放在她腰間的手雖然沒有溫度,但她能隔着棉衣感受到他掌心指尖傳來的壓力,結果是她自己的身體開始發燙,因爲陳儼顯然勝她一籌,雖然雙方實踐過的次數一致,但不得不承認,腦子好的人做什麼事都更容易找到竅門。陳儼做出迴應,並且開始引導她時,常臺笙明顯感覺到心底涌上來的一陣渴望,她甚至想要去親他的耳朵、脖子,剝開他的外袍,去感受他的體溫。
真,要,命。她及時制止了自己,忽然就離了他的脣。因爲黑黢黢的環境裡知道對方看不清自己的神情,常臺笙動作自然地收了手,語調一如既往地涼薄,又帶着些懶怠的玩世不恭意味:“親一親似乎也沒什麼,你找到答案了麼?”
明明是黑暗的環境,陳儼卻盯住她的眼睛不放,呼吸平穩,聲音低低的,帶着一些蠱惑——
“我感覺到你想要我。”
一語中的,彷彿撕開黑暗中常臺笙那張假面,舉着火把逼近她,將她的臉燒得滾燙。
常臺笙沒出聲,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又轉身走到門口打開了門,“請”他出去。
陳儼這回倒沒有死皮賴臉地想要留下來,而是在臨走前忽然伸手輕拍了拍她的頭,很愉悅地走了。
常臺笙意識到自己在自尋死路,她若不回頭,就將一頭撞進一條完全陌生且失去掌控的路。星星點點的火苗在黑暗中晃動,吸引着人往更深處走。刺激,又撩人心神,但若抵達終途,卻似乎有什麼溫暖之源在等待,讓人能不那麼冷。
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她也說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害怕什麼。
酒後的常臺笙反倒想得更多,她輾轉反側至後半夜方睡着,早上醒來時精神差到極點。陳儼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早飯,手裡還拿了幾本書。
待常臺笙吃飯時,他神色如常地坐在一旁翻書。常臺笙瞥見那書封上的名字,陳儼擡眼看看她:“你上次帶回的那部書不全,我找到了後面的幾冊,在看到結局之前發表看法有些草率,我會盡快看完。”
常臺笙低頭繼續吃早飯,等她吃完,陳儼卻還在專心看書。她沒有管他,靜靜起身出了門。可她纔剛走到門口,低頭看書的陳儼忽然補了一句:“問蘇曄借了一輛馬車,就在門外,你可以使用。”
“謝了。”
“你可以謝謝蘇曄。”依舊沒擡頭。
常臺笙出了門,辦完事已是傍晚,她很自然地回了客棧。而陳儼在府裡待了一天,見常臺笙遲遲不回,擱下手裡的書,打算起身時,蘇曄卻提着食盒進了府。
蘇曄找到亮着的屋子,打開門,見陳儼坐在團墊上,身旁摞了一堆書,猜也能猜到他一天都沒有出門。
蘇曄擱下食盒,取過團墊邊的書隨意翻了翻,又放下:“你剛剛打算去找她?”
“如你所料。”
蘇曄沉默了一會兒,黯光中他的俊容看起來有些憂心忡忡。
“你在擔心什麼?”
“沒什麼。”蘇曄鬆口氣,“先吃飯罷。”
而陳儼卻動也未動那食盒:“我想我先去確認一下她有沒有吃比較好。”
“她是成年人。”蘇曄言聲淡淡,“成年人被另一個人成年人唸叨着吃飯會不高興,你希望她不高興麼?”
陳儼似乎是想了一下,低頭打開了那食盒,將碗筷拿了出來。
他邊進行着手上的動作,邊說道:“你今日有些奇怪,而且心思很重。”
蘇曄沒有說話,站在屋子裡直到看他吃完,才輕皺着眉問他:“當初問你爲何回杭州,你爲何沒有說實話。”
“我一直說的是實話。”他重新蓋好食盒,“弘文館的確有些無趣。”
“我指的不是這個,你不用跟我裝糊塗。”蘇曄的語氣雖然平穩,但其中還是有一些發現事實情委後的着急意味。
陳儼起了身,輕鬆地開了口:“啊,那你一定是知道了,那就省得我說一遍了。”他神情看起來很愉快:“我打算去找她了,謝謝你的晚飯。”他說完便攜書走了。
蘇曄則在他府裡待了一會兒才離開。
見他出了門漸漸走遠,站在巷子口靜靜等着的陳儼步子緩慢地往回走。他沒有去找常臺笙,而是回了漆黑的宅院,進了漆黑的屋子,躺進了冷冰冰的被窩裡。
再過了一會兒,他又從被窩裡爬出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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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日,常臺笙都沒有見到陳儼,他彷彿從蘇州城消失了,一點訊息也無。而她也很忙,書船初十就要開往杭州,從蘇州書商那裡籌集的各類書冊都在整理打包,準備裝船。
初六那天下午,她恰好去見一位書商,路過陳家那宅子,可卻見大門從外邊緊鎖,想來裡面是沒有人的。
她想陳儼也許提前回了杭州,又或者索性去京城了。各番猜想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她竟對他毫無預兆的不告而別有些擔心。
會出什麼事麼?
她將這擔心在心底壓了好幾日,直到初十那天早上,她特意去了一趟蘇府,說是跟蘇老太太告別,實則是想問問蘇曄有關陳儼的去向。可她卻被告知蘇曄去了京城,好些日子不在府裡了。
而顧月遙的一句話讓常臺笙陡然心緊了一下。
顧月遙說:“初一那日晚上蘇曄去找他,聽說是吃過晚飯便要去找你的,沒有見到嗎?”
她那天晚上根本沒有遇見他。
顧月遙見她神色有異,忙問怎麼了,常臺笙卻緊着眉說沒什麼,就匆匆忙忙走了。
她中午時就得隨同書船一道回杭州,她收拾自己包袱的時候,看到陳儼從杭州帶來的包袱還留在她的客房內,心中繃着的一根弦怎麼都鬆不下來。
那晚上她做得過頭了麼?可他又不該是會被嚇壞的性子,明明隔天早上他還氣定神閒地看着書。
常臺笙很着急。
可船期已定,書都已經裝上了船,根本不好再改期。她提着行李上了書船,離岸前還在猶豫要不要留下來打探清楚了再走。可等船開了,她便只好希望他只是不聲不響地一個人先回了杭州,而不是在這裡出了什麼事。
頭一回常臺笙因爲這樣的事緊張得一口氣一直提着,想鬆都鬆不下來。
她右眼皮突突跳着,心裡那不大好的預感愈發強烈起來。
半夜裡運河安安靜靜,視野裡只看到寥寥幾隻貨船或客船。常臺笙進了艙,翻來覆去睡不着,到後半夜方支撐不住濃濃睏意搭了眼皮,她睡得很淺,耳邊似乎一直有人在說話,可以聽到水聲,能感受到船體的晃動。
她被凍得坐了起來,這時她卻忽然聽到艙外有人喊道:“不好了!裝書的那一艙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