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沒有立即收回目光轉身,而是雙目迅速地掃視着周圍,最後落在那幾株莖根分離的綠植上,才轉向蘇芝,掃了一眼她身後恨恨瞪着自己的翠香,漫不經心地道:“哪裡比得上妹妹好興致,千挑萬選了這麼一處傍水的高山之頂。”
看着蘇雪臉上一絲意外之色也沒有,蘇芝也並不意外,冷笑着道:“我就知道姐姐早就猜到了是我!”
“那是當然,除了妹妹,這世上還真沒有幾個人對我如此用心良苦,連我的僕婢也不放過。”蘇雪冷笑一聲,雙眸緩緩眯起,也不掩藏自己的情緒,開門見山地道,“只以前暗使手段陷害也就罷了,此刻你以綠茵相要挾,到底意欲何爲?”
見蘇雪如此直接,蘇芝臉色也忽地沉下,眸中射出陰狠的光芒:“意欲何爲?自然是替我替我娘討個公道!”
“呵呵,這還真是笑話,”蘇雪忍不住失笑出聲,臉上掛起嘲諷意味,“這個世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害人的向被害的人討要公道了?”
“被害的?”蘇芝臉上的陰狠之色再次變了變,竟成了濃濃的惡毒之色,杏眼圓睜地怒道,“你如願以償地回到了蘇家,如今更是安然無恙毫無損傷。而我們母女呢?一個被蘇文成嫌棄丟到了郊外的莊子上過着僕婢般的生活,一個卻是被直接休棄出府又被得知真相的鄒家人排斥在外,最後落了個瘋癲的下場竟還要遭受街上那些下作百姓的圍攻。究竟是誰害了誰,你心裡沒有數嗎?”
她百般努力費心策劃,最終卻絲毫未能扭轉前世悲慘的局面,仍然在她猝不及防之下鄒家沾上了謀反二字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她和母親被逐出府的下場。
對於蘇家,她並無留戀,而之前她也巧妙地從母親的嫁妝鋪子裡捋出了大筆的銀兩。趁着蘇家商鋪混亂之時也小有所獲。原本以爲一番尋覓之下前世欺壓她們母女的乞丐並不存在,她又有私攢的銀兩傍身並收服了僕婢和鄒五,即便鄒家倒了。沒了蘇家,她尋個法子將母親帶去隱蔽之處暫居也能生活得很好。卻不想,只隔了一天,母親沒有遭遇前世的屈辱,卻沒受住這世的變故,竟是瘋癲了。而昨日那些該死之人的一頓暴打。更是讓她母親內臟多處受損。如今竟是不停咳血臥牀不起,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到頭來,她竟還是要眼睜睜地看着母親死在自己的面前嗎?
不!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賤人付諸在她身上的。前世害她們母女被乞丐凌辱致死,今生又害她母親瘋癲捱打,這賤人讓她承受這麼多的苦楚磨難、羞辱悲憤,憑什麼?憑什麼?
因此,還不及蘇雪回答的答語出口,原本想着要問的話也瞬間拋到了腦後,她突然瘋狂地撲向蘇雪。兩手緊緊地抓着她的雙臂,睚眥欲裂地怒吼道:“你憑什麼這麼對待我們,憑什麼你能陰謀得逞,而我們卻還要乖乖地承受這一切苦楚?”任她如何逃避,那一次又一次的當頭一棒,竟是避無可避。
彷彿是沒料到蘇芝的情緒會如此失控。又彷彿是經不住她這般猛烈的搖晃。蘇雪緊抿着脣雙手抓着身側的裙襬,再次被拉開時右手小指似是無處着力而往上翹了翹。
而緊抓着她的蘇芝卻愈發瘋狂了起來。緊抓着她的手一鬆後忽然轉向她的脖子處,竟是意欲掐住她的脖子。蘇雪眸光一沉,搶先一步兩手並用抓住她的雙手,在翠香動腳撲過來時已重重地將她甩得後退兩步跌倒在地。
比起她曾經中過毒身體受過損,困於閨閣後院之中的蘇芝同樣柔弱無力,手上的勁兒倒反而並不如她。
“誰對誰錯誰正誰邪你我心裡都有數,用不着在這裡分說。你既費盡心機將我引來這裡,想必不會就只是爲了發泄這麼一通怒火吧?”蘇雪及時的一句話,讓翠香頓住了撲上前來的步子,轉身將蘇芝攙扶了起來。
因爲她一直將自己的斷臂之錯歸在蘇雪身上,因此一直以來她雖沒有蘇芝對蘇雪的那般刻骨銘心的恨意,卻也是苦苦尋覓着報仇的時機。此時見蘇芝率先動手,蘇雪又是孤身一人,她自巴不得了結了她的性命。
但她也知道蘇芝今日之舉必是另有謀劃,容不得她打亂計劃,聽到蘇雪這般說,自也只能暫壓恨意,咬着牙立於一旁。
處於癲狂狀態的蘇芝因爲那一摔已逐漸冷靜了下來,原本想着的問題便浮上心頭,此時聞聽蘇雪的話,她便倏然擡起頭來,森冷地道:“我要你告訴我,我三舅舅參與謀反的事,你是怎麼暗中設計的?那些扣在我外祖父頭上的罪責,你又是怎麼交到楊華平手中的?還有蘇文成,”
說到蘇文成,她的牙關咬得緊緊的,眸中的陰冷恨意越發濃烈,頓了頓,又接着道,“他上書問責的奏章裡那些罪證,可也是你提供給他的?”
她不明白,她早早說服了外祖父斬斷三舅舅與於王的聯繫,自己又派人暗中監視三舅舅的行蹤,竟是一點異樣都沒發現,還是讓這賤人找到了可趁之機。楊華平那兒,她更是花費了不少的心思,卻同樣是未能改變什麼。
而前世的蘇文成尋覓奔波了好些日子,又使出去大量的銀兩財物,才堪堪趕在她外祖父的罪名定下前上書奏章立功撇清與鄒家的關係。這一世鄒家的變故本就來得突然,與鄒家相連的姻親幾乎都被查了個透,卻唯獨蘇家未受一絲牽連。這其中,要說蘇文成沒有如前世那般喪盡天良冷血無情,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突然找到足夠表功的證據,她懷疑,必也是這賤人在背後暗助的緣由。或者說,他們父女之間是就達成了什麼約定?
想到這一點上,她咬牙切齒地吼道:“還是說,你們早就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約定?”
看着蘇芝竟是絲毫不認爲自己曾經的所爲有錯,只將一切都推到旁人頭上,將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蘇雪只覺得這人越發不可理喻,簡直是奇葩中的奇葩。
對於蘇芝竟對事情背後的詳情瞭解得這麼透徹,她又微微有些吃驚。要知道,她讓他們做的這些事情雖並不足以令鄒家變成如今這般境地,卻也是極其隱秘的,蘇芝不可能在短時間裡就將這一切都查清楚。
“這些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但我要看到綠茵。”蘇雪強壓下心底的疑惑和想甩袖走人的衝動,雙眼掃視着周圍可能藏人的地方,平靜地道。
以前根本從來都沒有接觸過,蘇家人對她也極不待見,她實在有些不明白蘇芝對她的濃濃恨意到底從何而來。但她知道,蘇芝大費周章地將她引來這兒,必然沒什麼好事,更不可能只是問這幾個問題這麼簡單。
此刻她既然冒險來了,自然要先知道綠茵的情形,先解除她的危險。
“你以爲你有得選擇嗎?”蘇芝凝着雙眸,神情陰冷,脣邊甚至勾出一絲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中的得意笑容。
而她的這般反應,蘇雪也隱約料到了。稍一沉吟,她看着她道:“我既然已經到了這兒,自然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但有些事,我卻可以選擇說與不說。比如,蘇文成會如何安排你……”
連蘇芝這個最受寵愛的女兒都直呼其名,她這個從未喚過爹的冒牌貨自然更沒有什麼顧忌了。
蘇芝眸光一閃,旋即卻冷笑道:“你以爲用這個就能威脅到我嗎?我既能跑到這兒來,他又怎麼能再擺佈我?”
“那倒不一定。”蘇雪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憑你的那些銀子,暫時買通莊子上的管事溜出來在這京都之中晃盪兩圈或許沒有問題。可你以爲,沒有路引,沒有蘇家三娘子的身份,你真的能在這京都之中安身立命過太平日子或是自由出入城門,遠走高飛嗎?你可別忘了,蘇文成是什麼樣的人!”
爲了權勢地位和所謂的名聲,他可是已經兩度拋妻棄子了,是絕不會容許蘇芝流落在外毀了他的名聲的。而兒女婚事又是一個極好的鞏固權勢拉攏權貴進行利益交換的平臺,他又怎麼可能白白浪費?
聽到蘇雪竟提到銀子,蘇芝心底一駭,眸光陡然一凝。再聽到她後面的話,臉上的神色更是陰沉不定,櫻脣緊抿,眸底折射出駭人的恨意來。
蘇雪看在眼裡卻知道,那恨意是針對蘇文成的。
只下一刻,蘇芝又不在乎地冷笑了起來:“就算那樣又怎麼樣?現在你的僕婢就在我手中,聽說你對她們一向極好,竟比我們這些親人還關心,想必不會想她有什麼事吧?”
“不過,現下我在乎的卻並不是這個。”她雙眸垂了垂,臉上不經意地閃過幾許焦急與擔憂,忽地大聲道,“你既如此在意你的僕婢,不若與她換一換?只要你肯留下,我立馬讓她安安全全地回去。”()R655